从画室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林晚拢了拢肩上的书包带,抬腿向夜色中走去。下午没事她都会来画室练习,画画是她从七岁开始坚持的事情,只不过以前是自学,现在自从母亲改嫁到有钱人家,她也跟着沾了光。
这条回去的路她走过很多次,但是今天由于画的入迷,忘了时间,身边同学都走光了,她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林晚收拾了下画具,把画板整理好放在教室的角落,然后关了教室的灯下楼,路过那个跆拳道培训班的时候,里面传来阵阵锤击沙包的声音,往里瞟了一眼,居然还有人没走。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他口中喘着粗气,但却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样子,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林晚没有过多停留,径直下了楼,面对黑下来的夜,心中多少有些害怕,不过借着路灯,她壮着胆子继续走着。路过一个巷口,里面黑漆漆的,有几个社会青年蹲在里面抽着烟。她心中一紧,加快了步伐,那几个社会青年吹着口哨,口中也不闲着:小妹妹,过来陪哥哥们玩玩啊。她不理会,小跑着离开那里,跑到人多一点的地方,她才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他们没有追过来。
走进小区门口的时候,林晚一直觉得有个身影跟着她,她不敢多想,觉得这有保安呢,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就大叫,可是进了公寓大门,那个身影还是跟着她,然后一同进了电梯,她先进去,按了楼层,他进去,看了眼楼层按钮,没动手,站在她身后。林晚越发紧张,手心直冒汗。
电梯叮的一声,随后传来22层到了的语音提示,林晚快步走出电梯,不料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声:喂,以后少走夜路。然后身后的人长腿一迈,越过她走了,那人径直走进她家对面的门前,输入密码,打开门进去了。林晚愣在原地,回过意识的时候只看到了他的背影,是他,那个跆拳道室的男生。
林晚还在思考这话什么意思的时候,门啪的一声被打开,母亲顾兰站在门口,穿好了鞋子,准备出去找她。看到女儿站在门口,心中松了一口气,口中小声教训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知不知道妈妈很担心你,站在门口想什么呢?林晚委屈到:画画忘了时间。顾兰瞧着女儿的模样,没再说什么,“快来吃饭吧”
吃完饭林晚回房间洗了个澡,刚从浴室出来,顾兰端了杯牛奶进来,叮嘱了几句:晚晚,以后要是回来的晚,跟妈妈说一声,我叫你白叔叔接你去。林晚点点头:嗯,知道了。
顾兰出去后,林晚摊开习题,做了几道,脑海中不觉浮现出那个身影以及他说的话,什么意思呢?出了会神,林晚没再多想,收了作业,起身去睡觉了。
许轻舟回到家,纵身躺进了沙发里,带着些烦躁的情绪,用手拨了拨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脑海中不断闪过小时候和奶奶在一起的画面。
那时候奶奶身子骨硬朗,会陪着他在公园玩游戏,会每天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接他放学,会变着法做好吃的哄他开心,每次摔跤,奶奶嘴里说着让他自己爬起来,但还是会忍不住过去扶他。
那天接到学校的通知,是许轻舟和同学打架,看到许轻舟鼻青脸肿的狼狈样子,奶奶把他护在怀里询问清楚情况后,开口说道:我觉得这位同学应该向我的孙子道歉,毕竟,是他散播谣言在先,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46条的规定,犯诽谤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当然,情节没有我说的这么严重,但是,谣言对我孙子的心理造成了创伤,且他们两都受了伤,也算是等额伤害了,我也不过于追究谣言的事,这件事道个歉就完了,你们看怎么样。
话毕,老师和那边的家长都愣在原地,那位家长似乎还要说什么,奶奶再度开口:实在不行,我们可以上法庭辩论,正好,本市的法官是我的学生,他一向刚正不阿,你们也不用担心他会偏向我。那位家长觉得理亏,让孩子给道了歉。
回家的路上,许轻舟问奶奶:真的会上法庭这么严重吗?奶奶摸着他的头说:当然不会,法官是不会管这种小事的。许轻舟傻傻的笑道:原来奶奶是吓唬人的。睡觉前,奶奶对许轻舟说:舟舟,记住,以后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爸爸妈妈是爱你的,只是他们的方式不一样,其他人不知道,你一定要知道。
奶奶仿佛将父母没有给他的爱全都补偿给了他。所以他才有了丰富的童年。记得初三的一天,许景华破天荒的出现在教室门口,他本来应该开心,但是他带来的消息却让他感觉天都塌了,是的,奶奶高血压犯了,现在躺在医院,说要见他最后一面。
赶到医院时,奶奶插着手术管,奄奄一息,花白的头发显得那么刺眼,许轻舟趴在病床前,颤抖着声音说:奶奶,您可是超人的,怎么先躺下了呢?您可不能丢下您的舟舟啊!说着说着,眼眶湿润,夹杂着哭腔喊着:您走了我要怎么办,没有人会再爱我了,没有了……
许轻舟泣不成声,身体随着哭声颤抖着,奶奶缓缓伸过手覆住他的脸颊,轻声说:轻舟,不准哭,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哭,奶奶只是要换一种方式来守护你了,答应奶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的生……活……
葬礼那天,下着小雨,他没有哭,结束后,他躲在昏暗的房间里,地上瓶瓶罐罐的洒了一地,夹杂着悲伤,一口一口的吞咽下去。
酒喝完后,许轻舟跑到街上,跌跌撞撞的走着,看到前面不远处几个混混手里夹着烟,吐在靠着墙角瑟瑟发抖的人身上,手在他身上搜着什么,那个人捧着头,一动不敢动。
许轻舟走过去,眼睛已经不能聚焦,朝他们喊道:几个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本事,不就是要钱吗?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扔在地上吼道:拿完赶紧滚。那几个混混看着送上来个不怕死的,钱他们要,人他们也要教训一顿。
一拳捶进许轻舟的胸口,他顿时酒醒了大半,刚准备反击,又是一拳,他被打的嘴角溢出鲜血躺在地上,鞋印和着地上的泥沙踩在他的脸上。而后,两人又架起他,其中一个混混头走过来拍拍他的脸,一脸不屑的说道:以后,少他妈的多管闲事,今天看在钱的份上,老子饶了你,下回可没这么好运了。说完,吩咐小弟拿过钱包里的钱,然后把钱包扔在他脸上,扬长而去。
许景华赶到的时候,看到许轻舟的鬼样子,顿生怒气,走过去拎起他的领口朝他吼道:你在发什么疯,你奶奶已经走了,你把自己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就能活过来吗?你奶奶在的时候希望你变成这样吗?许轻舟推开许景华:反正从小你就没管过我,现在假惺惺的干什么?许景华的心沉了下去,没再说什么,吩咐司机送他回去。
从那以后,许轻舟拼命学习,变得优秀,变成奶奶所期望的那个样子,但是,抽烟喝酒打架也照学不误,他常常想,我都惹了这么多祸,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呢?
自从那次被打后,他去学了跆拳道,不要命的学,从一开始的挨打,到后来的跆拳道冠军,每隔几天训练室总会换新的沙包。教练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只淡淡说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奶奶的离去带走了那个开朗的少年,他变得沉默寡言,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要不是那天陆庭萧的到来,他可能不会有任何朋友。
陆庭萧拿着他的钱包找上门来向他道谢,许轻舟不记得帮过他,急忙解释道:他就是那天被混混堵在墙角的那个人,他们把他的钱全抢走了并恐吓他不准告诉家长,胆小懦弱的陆庭萧不敢声张,只能任他们欺负。
后来,陆庭萧听说许轻舟学了跆拳道,他也吵着家里说要去学。陆庭萧的爸爸是本市的市长,去请了最好的教练,都被他气跑了,他只想跟许轻舟一起学,陆振楠没办法,随他去了。
他整天跟在许轻舟后头,打打闹闹,一来二去,也便熟络了。再后来听说,陆振楠听说了儿子被欺负的事,当即找人教训了那几个混混,还把他们送进了警察局,关了一年。
思绪拉回来,许轻舟头有些疼,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吃了盒泡面应付,他拿起烟点燃,回想着许景华的话:你奶奶的这间房子我已经过继到了你的名下,马上要高三了,我在学校附近买了间房,你妈妈会过去照顾你,你过两天也搬过去。等解决完市长的案子,我得出差,你妈妈星期六下午四点的飞机,你准备一下。
许轻舟淡淡嗯了一声,出了许景华的律师事务所,买了包烟去了跆拳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