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界

文章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微信公众号流浪的云cloud,作者:水南,文责自负

有人没病发疯,有人发疯成病。一个人疯是病,一群人疯非病。一人疯时,一群人喊打,一群人疯时,人见人闪。

一时发疯,继而时不时发作,不能长久,久疯必亡。每个人都会疯,一辈子没疯过不可能,没疯过的人非常人,非傻即呆。被指为疯的人不认为自己疯,自诩疯狂者多蓄意图谋。

常人,介于真疯与假傻之间。

我疯以前从不招谁惹谁,疯以后是人都招惹我。我疯魔转世,火眼如炬,七窍通神。人怕我,我不怕人,人怕我鄙视,我不怕人无视。我怕透视自己、透视他人,还怕透视世事。被透视如被揭皮剔骨,血淋淋展示痛。人透明如空气,衣下之体,暂时聚合的一堆秽物,不入法眼,奈何一眼穿透。

我曾趴在树底下,专待蚂蚁出洞,拿树枝在地上划界,划了界它们就站住。等它们犹豫片刻掉头,我再画一界,它们又转头,三下五除二,被困界中。说我疯的人,正如左突右撞的蚂蚁,脑髓被我眼光切了道沟,傻于无界之中。趁我妄笑之时,蚁族才恍然突围奔逃,屁股后面滋出一道水。看来人灵不如蚂蚁,脑子里的沟,深过脚下那道坎。

瞧这些傻蛋,以为看我疯得可怜,却比我傻得更可鄙,侮辱我的智商。

我脑子肯定被虫子蛀了洞,洞洞勾连,穿风透水。脑汁被虫子吸收,孕仔育卵,伺机孵化。我如蜂采蜜,跳荡其中,在四五六度空间里纵横,一佛出世,二佛成仙,三佛穿越。每当我降维落地,跟地上人说话,形如人,活如虫,被指为疯。人脑的算力远不如虫,人大脑笨,虫小心灵。人困于平面,虫穿越多维,平面不断切换,镜花水月,手不可触。

我的脑虫很不安分,不时跳线。虫命短暂,穿越无穷。这些虫子摁不住,追不上,人还没张嘴,它就可以预知要说的十句话。人脑慢,它以为无知。虫急得发疯,人笨得发傻。

常人脑子无虫,或脑虫慢半拍,或作茧自缚,被驯服得没心没脑,唯主是从。我的脑虫已长大,随时想冲出牢笼,释放天性。蛰伏压抑许久的大虫一旦被摁住,麻木憨滞,人畜无害。人兽变异如毛毛虫变身,分分蜕皮入茧,秒秒破茧化虫,不断投胎。常人脑子缺虫少洞,只投胎一次,轮不到第二次。唯我转念而生,一念一世界,Hold不住轮回。

人说发疯即发病,疯狂的人和事整日上演不断,怎么没叫病?做疯事的人不一定疯。疯狂的人看似没病,脑电路常串行死机,胡敲乱打再重启,又恢复“正常”。我的脑虫上蹿下跳,击穿短路,重启无望,只有迭代更新,迭代一次,崩溃一次。原本我和“常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狂喊狂砸时而有之。每每有个声音吼出脑洞,冲撞天灵盖,欲自制而不得,见人就要骂,出手就打,但不似疯狗,蔫不唧不响,突然出嘴咬人。

医生的话,宁信其无不可信其有,爹妈的话,有也是无。常人话如狗话,冲我叫没用。我的话,那叫屁话。屁话当然没人听,有人同样屁话连篇,偏偏有人信。

我有个外甥,天生就傻,我看他长大,经常逗他,那时候我还很正常。我姐生了个傻子,我爸说都是我姐作的。这话我不相信,女人不作男人不爱,等于女人不疯男人就不傻。那是她和我姐夫的事,他们拎不清,我道不明。

大人都喜欢机灵小孩,机灵的孩子受宠很正常,宠傻孩子那是没办法。机灵的孩子不乖,傻孩子太嗫,机灵的孩子调皮不听话,要打,傻孩子呆倔要人哄。打的,越打越机灵,哄的,越哄越呆,都要伺候都不好伺候。机灵的孩子会说谎,傻孩子的话不用猜。我爹妈为之懊恼,老姐遭罪,姐夫受气,连带傻子难熬。我捉弄那孩子,他就笑。我笑,他就哭。我在他眼里看到我傻,他能在我眼里看到谁疯吗?

我从小就机灵,当然大了更机灵。那又怎样,机灵如我,后来竟然“疯”了。可怜我的爹妈,仅有的外孙傻了,机灵的儿子还疯了。傻子基本天生,疯子生不出来。生个傻子,没听说生个疯子。天生的傻不叫病,后天的疯才是病。我本来既不傻也不疯,由人不由我,怨天不怨己。傻子从不问为什么变傻,因为本来傻。我老问,我为什么会疯,或者,为什么人家说我疯。我爹妈生我,基因里不可能有虫,也不可能有洞。既然不是天生,那虫子从何而来,如何钻出洞?

傻子醒的时候仍像做梦,睡的时候想什么?疯子睡的时候清醒,时常惊梦,五雷灌顶,眼炸天裂。傻子白天当晚上过,晚上没梦等于白过。疯子焦心搅脑,无常态乃常态。


我脑子过热之后,就开始迷糊,迷糊过后冒灵光。也许小时候我染上什么毒,潜伏多年未发作,直到一次次遭罪受害,毒素突变,虫蛊迸裂。

人和人总要相互迫害,聪明的欺负傻的,强的压制弱的,恶的迫害善的,女的作男的。我从没想迫害别人,我也不觉得人天性善良。我不想迫害人,只好被人迫害,不仅被别人迫害,还被自己迫害,在家被迫害,在外被迫害。谁也逃不出迫害圈,不迫害人,就得被别人迫害,迫害狂对应受虐狂。我空白的脑子步步被摧残,妄念纷飞,神志摇荡,魂魄出窍!

我有病吗?本来顺顺当当,小学起一向排班上前几名。但我不想做“好学生”,是不是我学坏了?要么我被逼读书,书没读出,反受其累?其实我喜欢读书,就是讨厌考试,考完了要排名次,排给老师看,排给同学看,排给家长看。干嘛要给人看?因为名次要没人知道,等于白读,等于白花钱,等于将来挣不到钱。人排人,人挤人,排前的压迫排后的。排在最前面的一定是疯子,排到最后的一定是傻子,反之亦然。咳,我怎么没排中间呢!

上学读书要读给人看,上班做事要做给人看,临了我也要疯给人看。

上学苦,上班更苦,读书难,上班更难。熬过上学,熬到上班,熬过单恋,熬到双恋,终于熬不下去。我没想和人过不去,却总有人和我过不去。我只好躲,躲了昨天躲今天,躲开那里躲这里,无处可藏,无时可躲。曾经活成过爹妈想要的样子,常人想见的样子,还有自以为是的样子。这一切瞬间突变游离,烧脑气化,溃散分裂。

我一阵好一阵坏,发作起来从家里疯癫到街外。人见偏说我挑衅,是他们挑衅我才对。扑街仔很多,没人敢惹,干嘛不放过我。街镇像个精神病院,只有我像个医生,加上爹妈两个护士,摁得住谁?人说我疯,魔言神语,无人能解。我说话舌头打卷,鼻音上翘,努力克制自己骂人,哪怕挨打也不打人。难道因为我打不过别人?我驯服不了街上的人,就得被人驯服,常常被一群疯子打骂。只要有一人起哄,稍被激怒,就会煽动更多人掺和,一群鸟怒的乌合之众,瞬间卷起狂疯。我出手正中人家下怀,一群疯子骂不过瘾,打得起劲。个个真下得了黑手,骂不起劲,棍棒砖石全上,想要我的命。我也知道怕,边跑边叫骂,少不了受伤流血,没人可怜。疯卷而过的扫街狂徒,从无怜悯之心。

我脸皮撕破,鼻子出血,腿差点被打断。拖着残身,我只能回家打爹妈,反正他们说我生下来挺好,谁叫他们给了我机灵,风光若干年,又要收走。我打他们,因为他们比我更可怜,越可怜越可恨,只怪他们为什么把我生下来。他们当然不会还手,躲不起就求饶。我打爹妈,没人敢拦,家里打人,外头被人打,一报还一报。

“都是你们把我害成这样的。”我一边打一边喊。

“是我们不好。”我爸说。

“反正生了你,我们就得好好养你。”我妈说。

“你们养我?打死我算了,你们清净些。”我又说人话了。

“我们死,你也不能死啊。”我妈说。

“我知道我让你们难看,让你们出丑。”我喊。

“都这样了,还管谁怎么看!”我爸说。

到这份上,我还为爹妈的面子担心。打我的人不可怜我,我打的人,可恨又可怜。

我爹妈查过祖宗八代,连带支系旁系,也没查出有疯病。我疯我自己,关祖宗什么事,我就是疯的祖宗。我姐我姐夫要把我捆起来,我爹我妈要把我送精神病院。他们可怜我,最终啥也没做。好在我只在家里真砸、真骂,在外头凶,那是故作强势吓唬人。跟不顺眼的人对骂两句,挥手装要打人,只要不惹我,我不会主动出口动手。就算我跟野猫野狗一样到处窜,装橫耍赖,也不会像疯狗,更不咬人。


我满大街捡垃圾捡破烂,替人擦狗屎,自贱自残,碍到谁?没想做给人看,可人家偏偏看不过眼。正常,得做给人看,不正常,人就看不惯。看不惯不要紧,不爱看就别看。有些小混屁跟我过不去,背后那些“大人”装腔拿调,跟着看热闹起哄。当然,我上马路看过热闹,那时候我还不“疯”,没想到有一天我被看热闹。从看别人到被别人看,我完成由人到神的蜕变——跟跳大神没什么两样,要给满大街装逼的人治病。我需要和神灵勾连,蜕人换神,对付顽劣,敲打半死不活的浑人。我钻进虫洞修炼真功,开化悟道,灵智蹿升。

虫洞时开时闭,开的时候升天漫游,闭的时候落地打坐。升天糟践人,入地招人贱。

有人身体不管用,脑子好使,有人脑子不行了,身体还行,身体和脑子都好使的日子并不多。短短十来年,我没进化成超人,却变异出超脑,赛过常常死机的电脑。穿透虫洞,我脑神经元算力爆发,洞彻过往今来,要么怎么叫脑洞大开,脑中宇宙乾坤,从这个洞钻到那个洞。人间烟火不可为食,以人类认知,根本无解。我有解招人忌,人无解却要恨人。哲学与宗教、公理和命题,能者尊为神,知者尊为圣,无能、无知者便为愚,余下的贬为疯。

我记得疯起的标志,是我突然会弹琴。

我老姐怀着傻儿子的时候,为了启智,经常对肚弹琴。之前我从来没弹过琴,甚至没摸过,却在老姐授意下,一触即发。紧随一顿敲打,我灵窍顿悟,疾风暴雷般的敲打,惊得我姐肚皮一跳一颤,吓傻了她肚中浑圆。等我旋风般敲完,转身离去,从此与琴决绝。唯有琴声不断,常伴随耳鸣入脑,不分昼夜,闹得我神智无知,将我抛离三界之外。

可怜我姐,弹得肚中外甥脱胎而傻,我却弹得追风而去。

痛苦的记忆总无法回想,一旦触及,疯力骤起。

疯界有门槛,一道界限,一条鸿沟,由凡通神。我先是机灵过头,事事追求完美,求之不得而强迫。整日强迫己所不能,欲妄加身,然后开始抑郁,抑郁催心,进而恐惧,恐惧聚积狂躁,狂躁迸发分裂。每层每级都有因果,种什么得什么。强迫是因为太聪明,妄想是因为自视太高,抑郁是因为太脆弱,恐惧是因为得不到输不起,狂躁是因为气血失调不畅。终致神经不调,精神分裂。

得道不成,成仙无望,我被逼出人界,四处飘荡,飘到云端以为成仙,跌落地上秒变蛤蟆。神仙滋味尚不可享,蛤蟆境地人人喊打。灵魂要挣脱躯体,我命何以安生。灵魂飞走了,我还不如一只猪,一条狗,它们起码看主人脸色,该吃吃,该睡睡。躯壳没了灵魂依托,还不如跟疯子裸奔,胆儿大的撑死,胆儿小的吓死。

我自小读书,一天到晚考这个考那个,我的心理素质没有变强,反而越来越弱。此时不知被谁强迫,以为忍一忍、挺一挺就过去。但强迫的影子越积越重,最初的诟病积年累土,压在胸口喘不过气,不仅没人替我排解,还被不断加码。黄天厚土已积成高原压顶,脑筋缺氧,脑虫横行。如此抑郁螺旋上升,一路读书读到大学,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却不知才刚开始。

莫非在班上总盯着女生后背,盯出毛病了?那女生一定知道我在盯她,却假装不知。我怕她知道不理,就假装不知道她知道。自欺欺人的把戏,自编自演,分解了多少脑细胞。上课时老师眼光横扫,谁溜号都逃不过。我溜号老师肯定门儿清,女生溜号老师假装没看见。我的注意力放飞不回,难道这是抑郁的前兆?眼前飘动,脑子里逛荡,瞄准某个假想敌,思想主动,身子却被动,不断自我纠结,一丝惊扰,调性皆错。认定某人某事不成,还要去追断线的风筝,不放弃和不得不放弃,度日如年,几死几生。无休止克制,无数机会可能,最后却没了可能。琢磨不透人,自己比别人更难琢磨,遗憾和不甘相残,越挣扎陷得越深,想尽一切摆脱自救,又被假想敌拖累。睡不着,睡不醒,半梦半醒,夜夜失眠。天亮前自陷阱底部挣扎醒来,胳膊手麻痹,似尚有知觉的僵尸,抓不住能救命的,伸手无力,只能蜷缩抱手胸前。巨石压胸,欲生不得,每一口呼吸皆虚无,汤汤水水煎熬度日,把持不住,没熬出好药,熬炸了七窍。

我发病,爹妈不让出门,呼天抢地,哭嚎以对。一不留神我跑出去,蹲在街角望风,跟那些野孩子斗,跟老鼠和臭虫斗,捡拾丢弃的烟屁,一截接一截抽。一众呆丫屁围追堵截,我被逼拼命狂奔。他们向我扔石子扔垃圾,甚而棍棒加身。等我跑不动,钻进垃圾堆,虱子跳蚤满头满身。我点燃垃圾,点燃衣服,放火防身。他们打疯子,我以火攻反击。身随火焰跳动而热,污垢随垃圾焚灭。饿了就从垃圾箱里掏臭鱼烂虾,扔到火里,立马奔涌香臭混合的热气。我饕餮的吃相,足以呕退围观之徒。

“大学生,又在这儿大烤活人啦?”总有好事人忍不住挑衅。

“嗯啊,嗯啊。”我不记得这是谁,以捉弄疯子为乐。

“疯子,赶紧回家,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另一个说,这话不中听。

“你才疯呢,一边去。”我不屑搭理。

“别管他,他家人都不管。”再一个说。

“你们家有人管,赶紧滚回去。”我低头不看人,以一句回十句。“你们都给我滚开!”要滚也是他们滚。

上街跟人斗,强过憋在家里做困兽。我斗不过别人,就回家斗爹妈。跟我斗的人,一定也有斗不过的人,表面斗人取乐,实为虐人慰己。我们都是食物链上大大小小的虫,斗与被斗,吃与被吃,没人跑得掉。

蓬头垢面街头巷尾搜寻垃圾,不比着正装正经上班挣钱轻松。只要上班,那些领导、同事,个个有扮相,以为人畜无害,却时刻迫害人,逼我远离。领导安排人做事,下属被安排做事,萝卜和坑各顾各事。今来明走,交替循环。不忙要装忙,起码看起来忙,忙给人看,没做什么事不要紧,趴在食物链上各搵各食。一边躲在写字楼里孵空调孵钱,一边忙着进出厕所和茶水间,稍享偶尔放松的自在。我的自在埋在垃圾堆和路人的讪笑里,谁看谁不顺眼?我看自己不顺,看人也不顺,人看我更不顺。不管别人,自有人管你,自在一环套一环,变得不自在。我受不了被套,爱谁谁被套,别套上我。碰到男的搞不定,碰到女的搞不懂,前后左右人等要互相搞定,搞不定要生嫌隙。搞定是暂时的,搞不定是永恒的。自喜于搞定的上一秒,马上又操心下一秒的搞不定。我不想被人搞懂,更不想被人搞定。我只能怀疑这怀疑那,怀疑生存能力,怀疑社交能力,怀疑性能力,怀疑到只剩下怀疑的能力。

“小王啊,你人很聪明,就是注意跟同事沟通,搞好关系。”老王这么跟我说。

跟人交往,都要发生“关系”,亲属关系、邻居关系、同学关系、情人关系、同事关系、夫妻关系。被无数关系缠绕,一不留神,脑电短路,神经元错乱烧结。因此我“思考”关系越多,短路烧成死结越多。

领导正眼瞧我的时候,我就紧张。同事之间叫沟通,朋友之间叫聊天,上下级之间叫谈话。我最怕找我谈话,神经紧绷,大气不喘。我没做什么,只是没想做什么,没主动做什么,反而担心做错什么。前人教导,进入社会如入丛林,处处得提防。丛林不好吗?原生态的人类,从以采集为生的树上下来,离开丛林学会耕种,却依然秉持丛林法则。一单位一丛林,一机构一丛林,一家还一丛林呢。我一人还自成丛林,自己跟自己斗。上街捡垃圾,有人跟我抢,居然也丛林。丛林有法则,从不从都被束缚。与丛林为伍是人的本能,怎么我成了异类。人由兽进化,并非野兽,见面要吃人。我既怕别人吃,也怕吃别人。吃来吃去,原来人界进化,没好到哪里去,层级越高越野蛮,杀人于无形。换种说法,自诩高级生物,生于温床,死于丛林。我不过自开天眼,蜕化回丛林,到街上靠“采集”垃圾为生,避开高级生物。

动物本能之一,乃于丛林“采集”,先采集食物,后采集异性。雄性进化没进步,本能里仍然要“采集”雌性。离开丛林,雌性反而也学会“采集”雄性。采集有口味和品味,采集要花功夫,食色性,讲究功利和技巧。此道早被参透,时刻诱人入瓮。

我怕被人采集,也怕采集别人,我采集垃圾反倒安生。因此我拒绝了单位,拒绝了领导,拒绝了同事,最后拒绝了家人。雄蜂雌蕊,风情已过,有心采蜜,无意结果。雄性为采集得付出,雌性为饱食得媚惑。伪装之下的滥觞,那么点互惠互利,计较来计较去,不足为道。你来我往,少不了讨价还价,占便宜的不少,贪欺的不缺。像我姐和姐夫,能修到一起,不知受了多少罪,何堪同船渡。我庆幸没受这个罪,却要渡另外的劫。

世上之人分男女,阴阳相交,同性相斥。我通往另一极悠长的神经如此脆弱,稍一触碰即刻短路。若即若离的幻像,由小至大逐渐明晰,反为负担。从眼神老跟着人后背胡思乱想,到正面盯着看跃跃欲试,最后引发不能承受之伤。表面冲动背后,好像任何一个举动,都要论个斤两。男女对垒,不比试高低,要比条件。谈个对象甚于谈生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紧紧相挨,从来背向而面。

人人要争,人人要挣,人要踩人,人人要踩,一个比一个急,一个比一个狠。

没有挑战和刺激,就没进化,我对此怀有天生恐惧,被逼入瓮之时,挑战和刺激又会由虫洞游离出快慰,接着陷入恐惧,等到快感再来,新鲜度下降,感应度越来越低。

自己为谋思细密,与人接触反应迟滞,被人怀疑有问题,越说多我越恍惚,混沌越大。小困扰变成大抑郁,小焦虑变成大烦躁,小冲动变成大易怒,被定义加自定义交叉累叠。见人眼神越来越疑惑,人见我越来越不对劲。我的神经不断被拉伸蹦扯,韧性变差,极度易感,无日不在高强度、密度的拉伸缩回之中煎熬。对象好像对手,都要驾驭对手,无心初衷。我不甘心,为了一场好事,互相揣度,能退半步不退一步,退到退无可退。我的脑筋跟不上,被人反复掂量,价值与筹码。等人主动说“你是Loser”,我输了!对,等不到捅破窗纸,我被人“撸死了”。

没等我跑,人家先撤退。我被如此撸死,无颜以对,换不来一丝抚慰。我对自己的绝望甚于对人的希望,一朝误会,痛到死不认输。“我是Loser”,我对自己失望以极,我撸死自己还不认输。不用人说我自己说,撸死过千百遍,失去挑战和刺激的快感,只剩恐惧。对手戏残酷无比,还不如公螳螂,起码在交尾的极致状态下献身,死得其所。我没献身,却献了脑。聪明的脑子被蛀空,只剩下虫洞,废了!

我怕了,怕人瞧不起我,怕人躲我。我缺乏安全感。人需要安全感,安全感从何而来?征服对手让人依从的强势自带安全。我的对手是我自己,我打不过我自己。我没想和谁树敌,却被如此敌视。我望向觊觎的眼洞,恐惧无以复加。原来所谓阴阳两极,相处一场的盛宴,说的比想的更好,哪知关起门来,已不堪入目。有钱花、有饭吃,最起码的安全感,给了还不够。魅惑像辣油调味品,浇上去麻辣生鲜,不要整成毒品,药劲过后,一地鸡毛。如果跳不出来,立马变疯变傻,要逃就得装疯卖傻。

我没入局已出局,好戏开场,烂戏收尾。Loser的结局,连做观众的资格也失去。


没有疯狂的想法,肯定干不成大事。疯出极致,必有大造化,否则就要不断淘汰出局。疯中乾坤,自有定数。

傻和疯左右冲突,靠左趋于傻,靠右趋于疯,疯得出去,傻得回来,才吃得开。我疯起来收不住,突破界限,翻了几个跟斗,界外有界,仍在界中。界中之人以我为疯,我以傻为界。地上到处都是圈圈,大圈小圈,学问被学者画圈,经营被领导画圈,食宿被父母画圈,谈个对象还被女人画圈。有样没样不一个圈,有权没权不一个圈,钱多钱少不一个圈。圈里圈外,进圈出圈,皆圈套。

我的脑子被各种圈圈圈暴,无法突破重围,何以为我所欲,为所欲为。

自从我被逼出娘胎,又被逼进校门,接着被逼出家门,逼进逼出单位的门。以门为界,门里一个我,门外一个我,整个薛定谔的猫,不被人看是活的,被人看一眼就死。我没敢惹谁,更不敢惹事,怎么看人,人都要害朕,逼人半死不活。

我只能跟自己玩,见人恐惧丛生。内生性恐惧与外来性恐惧不同,我的恐惧时不时跳出来,将我推离地面,置我于如来手心翻转不停。我没嗑过药,我的药在我脑子里,我的紧箍咒任由佛念。他有口无心,我有心没魂。我没有大闹天宫的本事,却有狂人放肆拿捏的意识,我欲砸烂紧箍的一切,却无能重建复生。

聪明的时候念头太多,一会儿这样不行,一会儿那样不行,想要最好的总差一点点,烧完脑子,接着烧肾烧肺。除了自己不行,跟人比更不行,我姐说我比很多人行,别老盯着那些更行的人。永远都有人比你行,也有人比你不行,可我不看比我差的,非要盯着比我行的,因而老认为自己不行。

不管愿意不愿意,我得去看精神科医生,抑郁症强迫症都不是病,难道非要医生给我定义个什么病症出来? 自从我被认定为精神病学意义上的什么症,我被判定非常人。传说天才往往属于此类,我比天才超前一步,传说变为胡说。同为脖子上长出来的脑袋,脑细胞没什么两样,有人守着大海渴死,有人守着沙漠旱死,有人守着丰饶之地斗死,我守着聪明的脑子疯死。


傻子比常人幸福,疯子的苦连自己都不知。傻福是别人给的,疯子的苦,皆由自己逼迫傻子有福,还因为不知自己怎么死,死得窝囊。疯子却时刻处于死的癫狂中,死得暴烈

说回“常人”,半死不活最好,“苟活”自嗨“难得糊涂”,要么靠神佛护体。人不到最后不肯放弃,越挣扎求生,越早死。早死好过晚死,晚死好过不死。我疯癫于死的边缘,不知哪一步生,哪一步死,穿透生死,终得喜悦,不为人知。

等不到老,我就得死,死于爹妈之前强过之后。他们给了我,我再还回去。

世人之所求,于我皆为粪土。至于不想什么,比如不想死,不是你想不想,有那么多人怕死却想死,各种办法自我了断。我没想死,明知终有一死,熬着才是硬道理。熬不住的要寻死,傻子不会寻死,疯子也不会寻死,只有受不了,不想熬下去的常人不断寻死。多数人寻死不成,嘴上寻死觅活,过后踏踏实实接着熬。还是傻子和疯子好,要么没那么多作,要么就作到天翻地覆,用不着装疯卖傻作给人看。

我爹妈叫我姐帮忙给我说个对象,为挽救我做最后一搏,以为可以此套解开彼套。她以为她给我姐夫解套了吗?出了一个套,又进了一个套,而且越套越深,可怜我那姐夫,还有傻外甥。我为不驳她好意,仍假意入套。没想到我姐找来的托儿,精透得让我失望。给傻子找对象是找保姆,给疯子找对象是找护工。就算如此,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勒得我绝望。我孤身上路,还套于人。

我不过陪我爹妈多熬一阵,他们嘴上不说,我死了他们解脱,我也解脱。解脱不是终极目标吗,那么多人修炼超脱轮回,还有那么多人祷告忏悔要上天堂。他们都很正常,宁信天堂有,不信地狱无。没人说服我信,他们误入执迷,我顿悟通彻。有意义信得死,没意义不信还得活。也许傻子都要信点什么,疯子什么都不信。所以傻子不声不响,疯子怪力乱神。

一通敲打响起,我脑子里又开始乱弹琴,耳鸣脑鸣,鸣出琴音。我的阳寿注定不长,早死早好,强于被踩。要踩死我的人,可能先被人踩死。我不想踩人,也踩不了人。我没想活多久,并非我想死,更不会自行了断。有勇气了断,没勇气生者少,求生畏死者众。我活着靠一口气,生前不懂享受,死后不怕无人哀。有勇气活,才能享受,哪儿来的勇气死呢?!享受无非嘴巴肚子和裤裆。享受到了再死,才算没白活,活人这么想,死人都会后悔。趁我还活着,明知我要白活一场,谁笑人可笑,谁笑人可耻?


一觉醒来,属于我的上街疯的时代结束了,我居然没有疯死,也没被骂死打死,崭新的下半场刚刚开始。

我的脑虫还在爬,爬出界,出了圈,爬到网上,成了网虫。疯界升级,后疯子时代来临。我再也不担心被嘲,被人屈,我得网重生,疯癫无界。

网上没人搞得清谁疯谁傻,真疯还是假傻,却唯恐不整出点疯事。街上再也没人围观疯子,突然落寞的我,唯有蜷缩桌头床尾,整日盯屏,手不离机,出洞钻网,偶尔回舔下街上一个人和一群人疯出过的快感。咳!,想当初我上街脱光晒,给人围观,现在上网为了吸睛,还不是一样吗?!遗憾的是我的吸睛力早已过气于街上。我慢半拍入网,落下一步,成了网上看客。属于我的一群人连同我,被滚滚的点击洪流收编,没入千万人掀起的涎潮,跟帖叫喊。

抬头街上的热闹,低头网上热点,一代胜过一代啊。

街上的垃圾比不上网上的垃圾,多得没法捡没法烧。明知制造不可回收的垃圾和屎尿,我们依旧如猪拱食,成天吃进再拉出。

不用上街挨打受骂,上网呼风唤雨秒变神人。我的疯症不治自愈!我爹妈还活着,他们盼到头,傻子没死,盼活了疯子。

既然上街见不到疯子,上网疯人无数,都靠一张好嘴喷,喷饭喷粪,喷情喷欲。疯子和喷子的差别,只在一个动嘴胡言,一个动手打字,傻子只好干瞪眼。原来街上混的,远不如那些不甘寂寞天天趴在网上叫卖情怀的。我张嘴喷不出粪,动手造不出假。

曾经蹲守街头望风的我,如今挂在网上游荡,继续我该有的样子。不用脱光上街招人现眼,尽可在网上晒皮肉、晒神经。那些博主公号,不扒光自己示人,偏偏扒别人,不为取乐却为挣眼球流量挣钱。我当街脱光衣服不是为了示丑,说是为了吓跑围观之众,没想到引来更多人。现在想想,这套路真有传承,学都不用学。我街上疯时的跟屁虫,一哄而起打骂我的呆丫屁,早已一哄而散,上网比谁都疯。

上网捡垃圾擦狗屎,上热搜,蹭热度,随便淘些热点,洗稿快过洗澡,熊文洗成雄文。公知翻炒普世垃圾,叫兽教骂崩塌人设。棒杀捧杀不用棍棒石头,全靠吹。M吹、R吹、Y吹,这个吹那个吹,吹到被吹的迷糊塌台。好疯凭借网,送人上大威。

我上街晒死相,网上可以看尽所有人的吃相。不看人,只看号,你不知道Ta是小姐小弟,还是大姐大哥,很可能批图的是大叔大妈。一个人开几个号,分身有术,猫腻有招。一群人开发一个号,吃一个号,号称团队,引来围观,其后围猎。我一个人搞个疯号,号召力不够,没钱可挣。

上街疯会出人命,哪儿似网上便利,诈骗钱财还能留条命。人肉,比我自己扒光给人看还入皮入骨。封杀,等于不给上街,直接关进精神病院,不见血不死人,越疯越有拥趸,不疯不傻粉末皆无。

鉴于疯子都上网,没病的硬装抽疯,疯子的精神病特征要重新定义。久病成医,我考虑开授网课,专教网络精神病原理,外加网疯解析,课程完全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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