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科幻的参赛作文,题目要求大概是是写人工智能时代的新式授课情景
岁末的一个傍晚,我骑着共享飞行车在冷空气里穿梭着,越过一片清列的梅香,我将小车停靠在冰封的湖旁。
抬头仰望皑皑白雪覆盖的枫山。落日橙红色的余晖为这一片苍白涂抹上了悲凉的暖色调。
空旷而孤单。
荒凉而寂寞。
何老师就是葬在这里。
这个被电子云统治的时代,信封远去了,明信片许久见不着踪迹,邮票也被世人遗忘,电子设备站在胜利者的高台上,俯瞰着这些被无数穿越云层的电波冲走的过时玩意儿,它们现在只能被当做情怀。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连情怀也不算了。
也是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里,何老师同他那手漂亮的钢笔字一起,在时代的洪流中湮灭。
那是十来年前的事儿了,当时我还在某所私立中学念书,人工智能授课也普及了很长时间了,班上原先的历史老师因为利用自己的虚拟形象私自在线上开设补习班,高价售卖小课而遭到校方处分,于是这位老师牙一咬心一横,直接甩手不干,全职做起了线上教师。
“这不怪我,这年头编制内的教师待遇也忒差了。"他赚得盆满钵满后这样讲。
事发突然,学校大抵是来不及物色适当的后任,第二天,就将何老师安排到了我们班。许是因着对新老师的好奇与敬畏,听见走廊的脚步声后,闹哄哄的班级变得安静,大家静候着这位新老师到来,然而这脚步声路过班级,竟在冬日的暖阳里远去了……
正当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何老师挠着自己那滑溜溜的光头又退了回来,原来他是走错教室了,在他费劲儿地用智能手环确认过班牌后,带着和蔼的笑容走进教室。
四下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
我们上下打量着这位新老师,个子不高,一身皱巴巴的西装,搭配了一条极其艳丽的领带,头顶如镜面般闪着油光,从他布满皱纹的脸和颤颤巍巍的步子来看,应该是上了年纪。
“同学们,阿静,阿静。”何老师将两手搭在讲台上,露出了和蔼的微笑,可不想他一开口,台下笑得更凶了。
何老师冲同学们点头致意,清了清嗓子,“上课。”
他没有进行冗长的自我介绍或者演说自己的教学规划,而是直接翻开了课本开始上课,课上到了一半,他翻开自己那本用漂亮钢笔字写满批注的纸质课本,投屏在多媒体上让大家抄写笔记。
这样老旧的教学方式叫众人大失所望,因为他老式的纸质课本早被淘汰,现在每个人的桌面上都有一块智能屏幕,不管是收纳还是记笔记都更方便,众人无不傲慢地认为何老师的教学方式老旧又极其影响效率。
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地传来"啧”的声音。
何老师许是也意识自己过于落后了,下意识又挠了挠那油光可鉴的光头,露出那似和蔼又似讨好的笑来,他那小动物一样澄澈的,似乎是带着些许哀求的眼神,至今都清晰映在我脑海。
“大家抄不完没关系,我也可以将内容编辑好了发在大家的智能课本上。”
然后他准备打开全息影像,想让我们身临其境地观赏历史上始皇帝登基的画面。
现如今,人类发明了一种超光速探测器,针尖那样小,却能达到光速的数百万倍,它可以在瞬间飞到五千光年之外,然后用超能望远镜观看并且录下地球上五千年前的风景,因为它的速度已然追上了五千年前的光,这个仪器被广泛运用于历史的教学上。
此时的何老师,正准备用全息投影让我们观看这种探测器录下的影像。
只见他用智能手环搜索了半天全息投影设备的操作方式,依旧对眼前的这堆机械一筹莫展,在同学逐渐不耐烦的指手画脚声中,他试探地按下一个按钮,播放器就猝不及防地发出了极其尖锐的噪音。
他变得手忙脚乱起来,最后呆立在播放器前,像一条猝不及防被鱼竿勾出水面的鱼。
所有人都夸张地捂紧了耳朵,实际上并没有人为此担忧,大家都巴不得少上一会儿课。
何老师又开始狼狈不堪地不停挠着他那光头,真担心他将那油光可鉴的脑瓜挠破,他抬起那张无地自容的脸,慌张地用那小动物一样可怜的眼神望向大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然后挤出来一个哭一样的笑容,“阿静,阿静,呃……班上有没有电教委员?”
电教委员?他还保持着几十年前的叫法。
于是“电教委员”不耐烦地走上前去关掉了播放器,三下五除二便将全息投影打开,离开讲台时还不忘背对着何老师翻了个白眼,颇为滑稽地晃了晃自己那颗肥硕的头颅,那副嘲讽的表情引得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出于良知,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清高,于道德上我是鄙视这种哄笑的,毕竟众目睽睽之下的是老师也是一个可怜的六旬老人。这种鄙视就同我于授课上鄙视何老师一样,,毕竟他跟不上时代的教学方式或多或少会影响课堂。但这种复杂的心理好像并没有妨碍我同其他人一起哄笑,毕竟法不责众,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保持缄默,倒显得是我故作清高了。
人总是要合群的。
此后的日子里,大家明里暗里对何老师的嘲笑声不绝于耳,他从未因此发过脾气,有事甚至会主动在课堂上哗众取宠,可每当有人得寸进尺
我也时常象征性地随声附和,背地里和朋友对这个善良的老师的略有些恶毒议论偶尔也使我良心有愧,于是我这样告诉自己:对他言语上的攻击也算得上是师出有名。毕竟大家都是他老旧课堂中的“受害者”。
人总是要跟得上时代的。
好在,他只教了我们不到半个学年便又被调走了。
他走后的日子里班上并无太多变化,历史课上照旧很多人利用新型智能手环看小说,新来的老师也“喜提”了新的外号——他因姓袁且酷似历史书上的元谋人而荣获“袁某人”的外号。他为此曾大发雷霆
换了老师之后班上成绩也并无起色,大家还时常想念“何包蛋”,毕竟他的课虽老土了些,确是那样让人轻松喜悦。
不想再次见他时我早已毕业,只见他走路更加不利索了,身畔围了四五个人,不论老少皆称呼他为何老师,我心中纳闷,难道这些人都是他学生么?
上前问候,何老师已然把我忘记。他身畔一个中年人告诉我:何老师是他父亲,已经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忘却了所有语言,旁人只有唤他何老师,他才会有反应...
我的心咯噔一下,过往冬日里那一声声尖锐又刻薄的笑声响彻耳畔,像是根根扎进心底的针,刺痛着我。
“害,怎么科技都这样发达了还是不能治疗遗忘呢?”何老师的儿子说。
人总是要遗忘的。
因为遗忘本身也是人性的一部分,我在心里想到。
此时此刻,我登上枫山,那一片冰雪的苍白之下,或许还残存着血红的枫叶。
苍凉中,我将一封用钢笔写成的信放在何老师的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