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父女

这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三个父亲节,对他的思念无处寄托,只有边流泪,边编辑我给他拍的照片,聊解思念之情。

记得2007年回老家看他,他说一直有个愿望,想骑摩托车,哪怕只骑一天,他死也瞑目了。我实在不忍心,也顾不了他已82岁高龄,就给了他2000元。他在老友白秀峰校长的陪同下,买了电动自行车,骑了大概一年多。后来,因为骑车摔了一次,便不再骑。据同村的一个侄女讲,老爹八十多岁还能骑电动车上街,是老家的一道风景。

老爹一生没进过正规学堂,只上过两个多月的扫盲班,但禀赋过人,认了好多字,因为学习成绩优异,获得过甘肃省学习劳动奖章。奖章拿回来后随便丢给子女玩耍,便不知下落。他五十年代曾三次被推选为会宁县及河畔乡人民代表,临终前老爹把代表证交给我,我又交与侄儿保管。老爹一生喜欢读书,有很强的求知欲,对新生事物充满好奇。他的炕头总是堆满了书籍、报刊杂志,他懂得很多生活常识,会背诵《大学》、《论语》等名篇,临去世前还给我背诵《大学》,我用手机录过几段。他还自学了汉语拼音,写日记时遇到不会的字便用拼音代替;后来还学了几个英文单词。老爹一生事农,但他的谈吐文雅,气质不俗,看起来像个绅士,我们经常开玩笑,说他是归国老华侨,或许他一辈子正是受了《大学》这些名篇的熏染,才修来这样儒雅的气质。记得有一次他提出要上老年大学,为此,我咨询过兰州石化公司的老年中心,答复说可以,但是八十岁以上老人必须要有人陪同才可以,于是不了了之。

真是惭愧!我一堂堂大学生,至今却没有读过《大学》原文。而父亲,一介老农民,87岁高龄,仍能背诵如流,我枉为他的女儿,枉受他十八年养育之恩!因为好奇,他为何对这篇文章如此烂熟于心,上百度查了一下,真是一篇好文章,附在本文后面,以便自修。

2006年2月份我带他去成都旅游,顺便去了重庆、三峡,为了让他旅途舒适愉快,我们乘坐了水、陆、空很多交通工具:飞机、火车软卧、大小游轮、乌篷船、水上快艇、公交车、的士等等,老爷子一路兴致勃勃。没想到,这次旅游,竟然激发了他旅游的激情。这年夏天,他去庆阳看望上大学的孙子后,竟然一个人去了西安,并在大雁塔留影为证,怕别人不相信。我们两三天与他失联,急得我差点报警。后来听三嫂说,老爹回家后如释重负地说了句话:“终于到家了!”,她就觉得有些蹊跷。过了一段时间,老爷子终于憋不住了,把他在西安的遭遇告诉了我七叔。原来,他在西安还有一段勇斗歹徒的经历。

庆阳离西安不远,老爹告诉侄子,他想去西安转一转,并叮嘱他别告诉我们。老爹想去西安的念头由来已久,一因西安是古都,历史上有很多朝代都定都长安,目前,最为权威以及官方的观点认为,西安建都的朝代为13朝,即西周、秦、西汉、新莽、东汉、西晋、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隋、唐;二因侄女婿曾对老爹说过,要带他去西安玩。老爹是个很认真的人,也是一个恪守承诺的人。侄女婿是陕西人,嘴巴甜,当时也许是为了哄他高兴,随便说说的,哪知老人记在了心里,等了好几年也没见动静,估计侄女婿早都忘了这回事。所以,老人便立了志气,也带点赌气,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

在西安安顿下来,第二天一大早他去了大雁塔。老爷子很好强,怕别人不相信他一个人去的西安,便在大雁塔留影纪念,以此为证。虽然好强,但也自信不足,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所以只去了大雁塔,而无心于其他景点,便早早回旅馆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喝完早茶,离开旅馆,在路边等车去长途汽车站。一辆小面包车停下了,司机问他去哪里,说去长途汽车站,司机让他上车,说正好去那里。车上除了一个体形瘦弱有点病态的年轻小伙,再无其他乘客。坐定后,小伙与他攀谈,问他年龄多大,老爹让猜,小伙说六、七十岁吧,老爹得意地说,自己八十有二了。说着说着,小伙叹了口气,说自己最近手头有点紧,老爹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自己遇到打劫的了,但他并没有慌张。他告诉小伙,我是来看上大学的孙子的,身上没带多余的钱,仅够盘缠,要有的话可以接济你一点。正说着,小伙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老爹问他,好好地说话呢,干嘛揪耳朵?小伙说,我跟你闹着玩呢!就在小伙企图摁住他的头掏他上衣口袋的时候,老爹说,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了一股劲,似有神力相助,他一掌砍向小伙的喉部。小伙痛苦地大叫一身,这时司机也将车停下了,小伙夺门而逃。老爹也拿了行李,跟着下了车。他看到小伙蹲着路边,双手捂住喉咙,呻吟着。老爹回头对司机说,你先等着别走,我还要坐你的车,这儿有个熟人,我先看看他,说几句话就走。停车的地方正对着一个单位院子,里面停了好几辆大车。老爹边往里走,边大声喊,“老张~老张~”。

话说老爹一路喊着“老张”走进院子,可哪有什么老张,他只是为了造势,给自己壮壮胆罢了。值班室倒是有个老头,老爹打听去车站的线路,才知司机拉他走了相反方向,说不定,那司机和小伙合伙干非法勾当,却没料到让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仅用一掌就打了个措手不及、仓皇而逃。等老爹从院子出来,小伙和面包车早已不见踪影。老爹后来分析,那小伙可能是吸毒的,所以没什么力气,倒让他占了上风,如果是力气大的,还不知那天怎么样呢。老爹一个人站在路边,拎着行李,怅然若失,因为这时才意识到他的龙头拐杖不见了。这根拐杖是2001年我在北戴河买给他的,轻巧结实,老爹很是喜欢。后来他多次提到这根拐杖,说可能是他匆忙下车,忘了拿了。一个用顺手的东西突然丢失,那种遗憾,那种懊恼,尤其对于腿脚不太灵便的父亲而言,可想而知。

我知道老爹并非习武之人,所以对他用的那一掌很感兴趣,到底是什么招式如此厉害?原来是他儿时无意模仿的一招童子功:“一掌封喉”。他说如果那小子再敢造次,他还准备了一招更狠的等着呢,我问是什么招,他俏皮地说“猴子偷桃”。算那小子运气,如果真吃了这一招,他的下半辈子就毁了。

老爹还是个顽童时,常看到他大伯(我叫大爷爷)和给家里打土坯的汉子在休息时练手过招,其中有一手就叫做“一掌封喉”,招式非常简单,即用右手绕左手一圈,然后猛地甩出右手,反之亦然。他一个孩子家,无事可干闲得无聊,就在旁边模仿:绕手,甩手;绕手,甩手... ...以后只要想起,就反反复复练习。待他成年以后,这一招式便被封存在记忆深处。至于“猴子偷桃”,是怎么学到的,老爹没说,我也没问,估计也是这么模仿来的。没想到,儿时不经意学来的一招,在危难时刻,竟鬼使神差派上用场。但最让老爹匪夷所思的是,他怎么突然间就感到有一股神力,难道真有神明相助?

或许老爹也算一个奇人,所谓奇人奇遇,正是如此!老爹经历过好几次奇异的事,欲知详情,待续!

父亲,如果有来世,我还做您的女儿,让我好好孝敬您,不再有遗憾!

注:原文写于2015年6月23~24日

附:《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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