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逢清明的时候,照我国绝大数家庭的惯例,是要赶回老家祭祀拜祖的。我们家也在这惯例之中。我们一家人坐在父亲驾驶的车里,平稳而快捷。
一时三刻驶到了要去往乡里的岔路口,路口上,有两滩因石柱被移走而留下的烂石子和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那滩烂石子和水泥地看起来平平仄仄,看了不由得感觉到了碍眼,实际也十分地碍事。车从那上面经过时,不由地抖了三抖。抖得本来十分迷朦的我顷刻间就十分的清醒了。再睁睁眼,近处远处的景象一齐奔入了我的眼帘,但它们似乎也和我一样还不太精神。只是花花绿绿的一片叠着一片,而因下雨的缘故也变得缥缥缈缈,使人看不透也看不清,只能寻找记忆里的印象,去还原每一个本该熟稔的细节。
近了,渐近了。来到了村里,一切都更熟悉了。车却不能再往里面行驶了,只能靠步行这一原始的交通方式进入这原始而怀旧的净土。这里是一个丫字路口,“丫”字的左侧当年住着我们村的绝大多数人家,即是现在也有几户人家,所以左侧的水泥路一直通往这个村子的最深处。而“丫”字右侧呢,也就是我老家的那边,只有连我家在内的两户人家,所以就不兴师动众修水泥路了,只是来了几个人把杂草除掉了,看起来却有点死气沉沉了。其实也罢,没两三年“丫”字的右侧就没有一处炊烟了,修了路多半也是浪费。
所以这路,依然和很久以前一样,是一条杂草丛生并且坎坷不平的土路。而且经雨一透,就变成了一条不折不扣走起来十分艰难的泥路。
所以我们一行人只能勉强趟过这条泥泞的土路,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彳亍移动着,不知道哪里是路哪里是坑,稍不注意可能就连鞋带脚一并陷进这自然的陷阱里。刚开春,路畔还有许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和初开的鲜花;还有许多嫩绿的杂草,铺着、散着。这一切的诗情画意都被脚下这滩烂泥破坏了:低矮的嫩草被凝土弄得灰头垢面,泥巴糊糊地粘在上面;随风飘动的鲜花,本该这自然的抚爱里忘情地展现自我,却深受这泥泞的桎梏,陷进泥潭便殇了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再不见天日。我也不禁暗暗地抱怨起这泥路来。
我往头回看去,凹凸不平的泥坑,上面还有细雨掀起的涟漪。一路看去,一路艰辛,一路抱怨。而足下的路却无怨无悔,它不知从何时起被来来往往的世人踩踏出来,四周杂草丛生,它的诞生看起来有微微带点别开生面。我想我家祖上也许也是“丫”字左侧的一员,正是因为这条土路,才决定深入“丫”字右边安家。往回看到路的尽头,奶奶正撑着一把老旧的伞,只身一人矗立在车旁,安详地将目光放到她的儿孙上,放到这条她走过一辈子的路上,她的眼睛也不再像年轻时那般明晰,她在模糊地看她这一生。
这条艰难无比的路就是奶奶艰难无比的一生。奶奶十八岁与爷爷喜结良缘,进村的第一步在这条土路上缓缓走向新房,开启后半辈子的生活。用奶奶的话说“这一辈子没享过几天福”。确实也是如此:奶奶出生那一年,解放战争打响了第一枪。后来啊,原生家庭的不幸,再生家庭的矛盾,社会的动乱,靠天吃饭的年瑾天灾…或许脚下这条泥路和进了奶奶多少的泪与汗才使得这条路走起来如此的举步维艰。
细细地品品我们的人生,何曾就不像我们走过的路呢。我们的人生也是一条通往未来而无尽的路。有时候道路平整四通八达、畅通无阻,我们满心欢喜地驶过,看沿途的风景,即便是平平无奇的单调景色看起来也可爱了几分。有时候,譬如我现在吧,路上满是阻碍,坎坷无比,举步维艰,看到美好的事物却只能引起我无端的烦躁。可是无论路途怎样,我们的脚步是不会停止的。一路上马不停蹄,一路收获,一路失去,我们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将走过一程酸甜苦辣、喜怒哀乐的路后再原本的返回。然后各式各样的路交织在一起为这个平淡的世界增添了无限的趣味。忽然想起鲁迅先生的那句话深奥的话“世界上本没有路,只是有的人多了,也自然成了路”。这个世界也是这样,本没有文明,只是路多了,人们联系交流走动,自然就促进了文明的进步。尽管甚至大多时,这些路并不好走,需要我们耐心、拼命、艰苦地走,可是我们也应该竭尽所能把这条路走完不是么?难道连属于自己那份的人生之路自己都走不完么?一帆风顺的道路来临之前总是充满泥泞。
越想越远,身下的脚步也越渐轻盈,我回过头来,发现这条泥路只剩下一步的距离。这在条路的尽头,不见泥土而只见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