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灰是了堂哥养的一条狗。当初是从亲戚那儿抱回来的,毛茸茸的,象个灰色的皮球,看样子才刚刚断奶。可能是由于刚刚离开妈妈,母子情怀,难以割舍的缘故吧,无论给它喂馍,还是喂奶粉,它总是倔犟地反抗着,对给它的食物理也不理,只是愤愤不平地抗议着。整整嗷嗷了一天一夜,嗓子也喊哑了。
第二天,经过这二十四小时的折腾,它意识到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况且它已经筋疲力乏了,也饿得难以支撑了。它开始慢慢吃东西了。
人都说狗通人性,此话一点不假。灰灰很乖,我常常给它吃东西,它也懂得知恩图报。见了我总是不住地摇尾巴,用温顺而贪婪的眼神看着我,那意思是说你今个给我带来什么好吃的?我故意地把食物抛向高空,它立即抬起前腿,站立起来,伸出长长的红舌头,猛地向食物扑去。
灰灰有时亲热地挤在我身旁,我用手爱怜地从头到尾地抚摸着它,它非常舒服地脒着眼,静静地躺着,轻轻地发出呜呜的呻吟。有时它用舌头舔我的腿和手,直舔得人怪痒痒的,我假装生气地将它推得远远地。
有一句歇后语叫:狗逮耗子~多管闲事。我可亲眼看见灰灰逮耗子的事。有一天,我正在院子玩,我看到灰灰哧溜一下迅速地冲向墙角旮旯处,紧接着听到一连串的吱吱叫声。我走上前去,发现灰灰一只前爪压着一只大耗子,它的另一只前爪在逗弄着耗子,耗子拚命地挣扎,拼命加乱叫。灰灰挺得意,一会儿放开耗子,它静静地瞅着耗子,当耗子缓过精神准备脱逃时,灰灰又猛扑上去,继续凌辱耗子。经过三番五次的折腾,耗子最终还是一命呜呼了。
同样是小动物,堂哥家养了五只鸡,灰灰从没欺负过它们。鸡也从不躲着它,它们一直都是和平相处着。
灰灰的最大本领就是逮野兔子,堂哥经常带着它去野地里逮兔子。灰灰非常机灵,竖着耳朵,一旦发现了目标,很少有猎物会逃脱它的魔掌的。因此,十天半月的,我也会享受一顿美味。
灰灰是条公狗。它主要的职责就是看家护院。晚上门外有任何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它的耳朵,它会发出汪汪汪的警告。白天,左邻右舍的熟人进了院子,它只是汪汪两声,算是打声招呼,然后放你进去。你要是手里拿着东西,就别想着走出这个院子,它会恶狠狠起扑向你,拦住你的去路。但它只是虚张声势,决不下口咬人。只要堂哥或我们院里的自家人招呼一声,它才乖乖地放行。
灰灰十有八九都蹲在院子门口,它忠于职守,从不到处乱窜的,也不到处胡乱拉屎撒尿,农村都是敞口旱侧所,它经常去侧所里拉屎拉尿。
可后来有一阵子,它跑出去了,大半天地不回家,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我很纳闷,便四处寻找,后来在一偏僻的小荒园子里了找到了它。这里有四五条狗,一只大黄狗,一只小黑狗,还有一只黒白相杂的花母狗。母狗游狗娃〈发情),好货,几只公狗在哪争风吃酷呢。灰灰竟不知羞地和母狗粘在一起。有心叫它回去,我知道这不可能,有心拆散它们吧,我又没月哪个胆。爱情是有神力的,人可以为爱情与父母反目私奔,何况这种动物,逼急了还不咬你两口。我何必多管闲事。还是回家吧,管它呢。
人和动物越处得久便越是难以割舍,况且狗这种动物有灵性,善解人意,又很忠诚,人们喜爱狗当然也在情理之中了。我们对于灰灰也是这样。
有一年,我们这儿成立了一个"打狗队",要将全乡的狗全部打死。有的地方开始行动了,听说风头还很猛的。尽管堂哥和我都舍不得灰灰,但没有方法,总得想办法让它逃过这一劫吧,好歹留条性命也好。堂哥和我商量了大半天,最后一致认为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送人吧。我们这个村是蓝天和长安的交界处,我们蓝天搞"打狗队",可人家长安却风平浪静。
天黑了,堂哥依依不舍他抱着灰灰去所属长安所辖的临村给狗寻了一个主,也算是寻到了一个活命的避难所。千叮咛万叮咛新主人拴好灰灰,别让它跑了。
这个晚上,我整夜都没有睡着。一合上眼,满眼都是灰灰可爱的身影,
第二天,看着堂哥双眼仲胀,一脸的愁容,我知道他昨晚上一定也没合眼。堂哥告诉我灰灰昨天深夜回来了。脖子上拴着一根断绳子。从断处看,有明显的齿痕。脖子有道绳勒磨烂的伤痕。
大白天的再想送人已是不可能了,要等到晚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村子也开始行动了。怎么办?我看到了院里一个多年废弃不用的红苕窖,堂哥说不错,这还是个办法。于是立即将灰灰连同吃的喝的一起放入了红苕窖,并盖上了有透气孔的磨扇子。
中午时分,五个"打狗队"成员汹神恶煞般来到我院子,他们手里拿着木棍,铁杵,绳子等凶器。一个中青男子,好象是他们的头儿,趾高气扬地冲屋里的堂哥喊:"赶快交出狗,这是运动,上边的指示很严,谁也别想漏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堂哥从屋里出来理直气壮地:、"狗已经在集市上卖给狗贩子了,这会儿或许人家正在啃狗头呢。"其中有一个精瘦的小伙子,一脸狐疑地四处张望,他独自向院子里走了几步,贼眉鼠眼这瞅瞅,哪望望。突然急步向红苕窖那边走去。用手中的铁杵敲了敲磨扇子。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突地跳个不停。堂哥的脸变成了蜡黄的很难看。
精瘦小伙子象哥布伦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挂着一脸的得意。"一定是藏在红苕窖里,你听,它在里边叫着呢",说着用铁杵撬起了磨扇子。呼啦一下子"打狗队"其它人员全围到了红苕窖口周围。红苕窖不太深,也就有个三丈来深吧。精瘦小伙爱出风头,这次又是他自告奋勇下了红苕窖。
他们的头儿怕精瘦小伙势单力溥,难以制服灰灰。接着又派另一个稍胖一点的小伙子下去,协助着精瘦小伙把灰灰弄了上来。灰灰拚命地吼叫,拚命地挣扎。它真的急了,咬了胖一点小伙子一口,胖小伙唉呀叫了一声,气急败坏地用木棍狠狠地向灰灰头上打去。灰灰痛苦地惨叫一声,晕了过去。堂哥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我也止不住地掉眼泪。
"打狗队"的人把灰灰拖出院子,吊在门外的一棵槐树上,用绳子套住灰灰的脖子,两边的人使劲地拉绳子,好长一会儿,灰灰蹬了几下腿,就一动也不动了。
灰灰死了,堂哥这几天象霜打了似的蔫不叽叽的。我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这个故事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但仿佛是刚刚经历了这场噩梦,它让我震惊,让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