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孤独症的造梦师

一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比如易经，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上下贯通五千年都可以通过《易经》推出来，只要你舍得花时间去推；再比如中医，自神农尝百草开始，一直源源不断地为中华文化圈的人们发光发热；还有蹴鞠，虽说自从高俅以后，我泱泱大中华就再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蹴鞠高手，但毕竟，我们.....是蹴鞠文化的先行者；再比如，看手相.

我是在洪都广场遇到这个看手相的大叔的.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街上行人渐渐稀疏。我拿着一罐雪碧，从洪都广场，慢悠悠地走着，边走边喝，没办法，也算的上一种生活状态，高考过后，已经很少有东西能吸引到我，包括网络和书籍。没事晚上出来闲逛，是我仅有的爱好.

"孩子，请留步.“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立即从神游的状态中醒过来，这才发现，广场的一个角落，蹲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是你在说话吗？”我停下脚步，歪着头，看着他。大晚上的，他却戴着一副墨镜，着实让人难以发现.

“恩。”他挥了挥手，示意我过去，然后指了指他面前的那张纸:看手相，不准不收钱.

很显然，受过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的我很难相信这些，但我还是对他产生了兴趣.

说来也怪，我对每一个和我搭话的人都产生过兴趣.

“你认识我么 ？“我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面前的那张纸，什么富贵相，灾难相，在我眼里统统都是资产阶级的糟粕。

“相逢就是缘，”他伸出手来，“既然你我这么有缘见面，不如聊一聊吧。“

算命先生故弄玄虚的开场白，不过，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封建经典正面交锋.

“好啊，”我将双手抱在胸前，“聊什么？看手相么?"

"不是，“他伸出手指，指着我的手机，”我们来聊这个，聊QQ."

"你一个看手相的喜欢在qq上给别人看手相？“我哈哈笑了两声，”这种勾搭妹子的行为太老套，我都不屑于用。“

“不要急，”他也将双手抱在胸前，“来，先来听听我的开场白吧，将手机屏幕锁起来。”

“好，我听着。”

“你的手机qq上有七个自定义分组。“

“第一个分组是你高中同学，第二个分组是你初中同学，第三个分组是你的小学同学，第四个分组是你不认识的人，第五个分组是你的家人，第六个分组是你一个群里面的人，第七个分组是你的大学同学.”

“恩，蒙的不错，难道你也这样分组？”我忽然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刚才瞥了一眼看到的吧？”

“以前有一个第八分组。里面只有一个人。”

“这很正常啊。”

“高中二年级，你撤销了那个分组，并删了那个人的号。”

“恩，接着，蒙的很准."

"可那年暑假，你又把她重新加上了。“

“今年你高考，原本想去外地，结果留在了省内。“

“你喜欢看书，喜欢看悬疑片，喜欢vae的音乐，喜欢到龙湖公园去兜圈，喜欢故弄玄虚写一些装逼的文字，喜欢一个人望着大街喝雪碧，一天24小时至少有23小时是独处，喜欢而又害怕孤独，喜欢一首歌单曲循环一晚上，不喜欢八卦，相信星座。“

“此外，”他摘下一只墨镜，“你手上那罐雪碧是在绿篮子买的，你想买瓶装，但钱不够而选择了罐装。”

”还有，你不知道的是，你患有很严重的孤独症。“

“咣当”手里的雪碧终于把持不住，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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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骂人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他缓缓地取下墨镜，又快速地戴上另一副无框眼镜。

“因为，我他妈就是你。”

我惊恐地发现，面前的这张脸，只比我现在的脸，多了几分棱角。

几乎一模一样！

二

“按照平行宇宙的理论，这空间好像没你的戏份。”多年的小说经验告诉我，这有可能是真的.

“没我的戏份，我可以抢戏，说实在的，和十年前的自己对话，确实不是什么美妙的感觉，感觉就像在面对一副哈哈镜."他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我他妈通过虫洞过来差点连命都没了来找你，你就这样对我？‘

“废话，这个宇宙只有一个我，你一来，说不定会引发什么蝴蝶效应，比如正负离子消减一类的。”

“那倒不至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给自己点上，“我记得，20岁的我不会抽烟，酒一喝就醉.”

“你现在也是一样，”我鄙夷地说，“看看你那叼烟的姿势，一看就是不会抽的那种人。”

“得，我也知道你不喜欢绕弯子，实话和你说了吧，你看我是干什么的？”

“一个不入流的算命先生。”我冷冷地看着他，知道我不喜欢绕弯子还那么多废话.

“我呸，我应该记得你说话很损。其实我是个造梦师。”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我.

“造梦师？你是说盗梦空间里面那个？”我更加疑惑.

“差不多吧，简而言之，就是给别人制造梦境的，像小李子那样算是高级造梦师，可以改变某个人的潜意识，而像我，只是为一些人制造美梦从而赚取报酬的低级造梦师而已。’

“我一直以为这些都是科学推理，没想到确有其事。“

"如果你能想到，那么自然也对我的到来不感到奇怪了。而且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我是专门为孤独症患者服务的造梦师，他们都喊我孤独梦者。“

“孤独梦者？你为什么会跑到那个人群里混饭吃？别和我说一些伟大的意义，你知道我懒得听那些."

“难道你刚才没听我说，你，也就是我，有很严重的孤独症。

“十年以后，科学界对孤独症这一定义做出了新的裁定，认为它已不再局限于1到5岁的小孩子中，而是扩大到社会的各个阶层。因此，社会上出现一种特殊人群，叫做孤独者。这一人群随着社会的发展与人群的冷淡而变得越来越庞大。针对这一人群的造梦师也供不应求，一般而言，患有孤独症的造梦师更容易编制出患者的梦境，所以，我就成了第一批孤独梦者。“

我沉吟了几秒钟，看着他，“这和你来找我有关系么？"

"当然有关系，听我说完，”他似乎陷入了回忆，“编织梦境是我们的日常任务。编织梦境是需要材料的，简而言之，编织一个梦境必须要患者脑中的一段回忆（通常是美好的回忆）做蓝本，再加上造梦师自己的一小部分记忆作为引子，两相混合，才能编织出一段美好的梦境，我们赚取报酬，代价就是损失一部分记忆.当然这对于我们而言无所谓，毕竟，我们已经患有孤独症，记忆对我们基本上起不了多大作用。

“可就在上周，情况突然出现了变化.我接了一个女病人。怎么说呢，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觉得很眼熟，但我死命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这在我们造梦师眼里算是常事，因为我们丢失了太多的记忆。可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的，摩羯座的我发挥出了处女座的高级强迫症，我一直想着她，就是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确定，她在我的世界中出现过.而且我有一个感觉，这个女孩对我很重要。”

“所以你为了这个女孩，穿过破虫洞来找我？"我斜着眼看了看他，”大哥，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能不能现实一点，爱情已经不值钱了，难道你就为了这个也许和你素不相识，老死不相往来的女孩，冒着生命危险穿过虫洞只为了寻找你与她的记忆？这种幼稚我十几岁的时候也这么犯过，不过你现在已经三十了。“

“还有一个原因你知道么？”他似乎已经要哽咽了，“这个女孩，现在是个植物人。

“孤独症和植物人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你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么？首先，我是孤独梦者，我有义务为孤独症患者提供造梦服务，但如果这个患者出现了植物人的情况，事情只会指向两个结局，第一，美梦出现，植物人不愿醒来，最终死在梦里，第二，美梦刺激了植物人的梦境，最终植物人苏醒过来，安全出院.但我不用说你也知道，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比第二种大很多。也许你会问，为什么不用噩梦刺激植物人，这样植物人苏醒的概率是大一些，但对患者的精神创伤是毁灭性的，我打死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借那一段记忆用用，来编一个完美无缺的美梦，病理上说，如果造梦者与患者有相同的 记忆，那么患者被治愈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所以，我只想冒这个险，只为救活她，让她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不再遭受疾病的困扰，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那个傻逼的追求美好的自己.

“拿去吧，算你欠我的，三十岁的我。”

三

现在是2027年，我是小谁，三十岁。低级造梦师。我现在要去救一个姑娘。她现在是个植物人，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记得一个月前，我刚接到她的时候，她很安静，也很美，现在也是.我记得，我和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曾经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我要救她.

一个老人告诉我，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她，不过，要凑齐我和她之间的全部记忆.

十岁，十一岁，十二岁....我一个时空接着一个时空地找，直到找到了二十岁的我，凑齐了全部的记忆。

现在，我要去救她，带着这些记忆，去救她.

“你要想好，这一次，很有可能，你要以死亡为代价。”老人严肃地告诉我.

“可以。”我只知道，她对我很重要.

老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脾性，也只有你，能够为我当年的犹豫赎罪了。”

造梦室的大门打开，我推着她，走了进去.

四

十年过去了，我成了一个低级造梦师。

我要去救一个姑娘.一个老人告诉我，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她，不过，要凑齐我和她之间的全部记忆.

虫洞。洪都广场.

我戴上墨镜，摆上“手相”的纸，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着一个喝雪碧的孤独症患者，然后，和他说：

“孩子，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