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元旦那天,陆小涛从深圳到西安出差完还有两天时间,他顺便回了趟延安的家。天色渐黑,到乡镇路口来接他的是他的父亲,已六旬多,佝偻着背,骑着旧旧的电动车,小涛坐在父亲后边,寒风呼啸而过。父亲带着口罩,他能听得出父亲急促的呼吸声,他知道一到冬季父亲的哮喘病就犯了,得每天吃药。一路上父亲强忍着没咳嗽。父亲对他说“你头低点,靠在我后背,别被风吹感冒了”。当小涛靠在父亲后背时,他发现父亲已是满头白发,变得有点陌生。他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前年走时父亲还多是黑发。父亲这两个字只是存在他心里的记忆。他也不记得是从哪一年开始他和姐姐陆小静已不喊父亲一声“爸”了。要说为什么,还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真的开不了口。 在他小时候,父亲去了西藏,在部队工作,一年回一次家。他渴望父亲能早点回来给他带好吃的,母亲一人带着他和姐姐勉强生活着,还不时受婆婆的气。他的小学后半段和初中都是在县城一中读的,这是全县最好的学校,他在班里名列前茅。母亲去了南京给大姨的女儿带小孩,父亲去了外地打工,俩人过年时才回来。小涛平时很少回家,一直住在县里的小姨家。那时姐姐已在西安工作,还不时回来看看他。上高中时母亲回来了,由于住校,一周回一次家。几年后他便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西北大学经济学专业。毕业就去了深圳工作,几年后他在行业开始崭露头角,便当了证券交易所的一位操盘手。以前贫困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如今,他和姐姐都在大城市,父亲和母亲却都回来了。老两口一起在县城干点小活。正当小涛的思绪还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时,父亲喊了一声“小涛啊,醒醒,下车了”,这才猛地清醒了过来。电动车的灯光照在大门前,门上的白色对联清晰可见,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涛激动地问父亲这是?父亲静默片刻低语“你婆没了,月底刚去了的,你那时在上学么,没告诉你”,小涛不知所措地跑进了屋,他在学校时就做梦梦到奶奶,奶奶给他托了梦,而他此刻悲欣交集。在他小时候父亲去了西藏,母亲一人带着他和她姐,在他的记忆里住着旧旧的瓦房,和二伯三伯他们家共住一个大院里,那时自己一无所知,后来母亲告诉他,奶奶和二伯家经常欺负她,把小涛也不当亲孙子待,好吃的不给还经常利齿训喝。奶奶受封建思想的影响对儿媳妇管的严,母亲受够了侮辱。如今母亲不时叮咛小涛要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不能右倾。08年土地拆迁,三个儿子都迁到新址,他奶奶的旧房也被拆了,老人只能跟着三个儿子。奶奶想一直住在小涛家,但小涛母亲绝不答应,只能一年四个月轮流照顾着。当看见年迈的老人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小涛百感交集。小时奶奶腿脚矫健,一个人去县城,跟庙会,走南闯北,后来又只能在村子里转转,到如今只能待在屋子里卧床不起,奶奶在他的记忆里并不是母亲所说的十恶不赦,他读大学时奶奶还偷塞给他几百块钱,在家里时奶奶把留的好吃的给他,不时给他讲一些爷爷一辈的故事,在他的眼里奶奶是个慈祥的老者,但当母亲眼含泪水地跟他讲述奶奶如何如何虐待她时,心里又有些踌躇。从开始和奶奶谈笑风生到后来对奶奶爱搭不理,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二伯和三伯对奶奶不怎么好,只有父亲一直孝敬着,父亲告诉他要尊老敬老。但最后小涛见奶奶时只是冷冷地寒暄一句就走开了,留下奶奶孤独而无奈地注视着。当他和奶奶问好时很担心母亲看见,不然母亲会狠狠地训斥他,小涛的心里是多么的矛盾,他只希望母亲和奶奶和气着,不要和父亲吵架,更不要和奶奶吵架。现在,斯人已逝,母亲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但在小涛心里总有一道没过去的坎。小涛啊,多么单纯的娃,两代人的恩怨还是变成了三代人的冷漠。
珍惜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