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会觉得,得不到的东西从不使我遗憾,而遗失了的东西,确实让我心痛。特别是有那样一种念头突然冒出来的时候——这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次,仅有的一件。
我的人生轨迹算是平坦,也曾任性偏执,遇事追求完美,而到了现在这般年龄,才知道这世间完美不易,所以目前之憾事也不算多。
我有恐高症,二楼的高度就可以使我心跳加快、双腿发软。但是在我男朋友21岁生日的那天,我四肢并用,像一只爬行动物一样,爬上了黄山莲花峰的峰顶。途中有游客安慰我,笑着说:“哎呦哟…小姑娘怎么哭了,脸都吓白了,你从这里下去吧…”,但我的心里有一件事,那件特别的事和特别的想法像信念一般,牵引着我的手脚不断向上。在峰顶,我买了一块纪念牌,现场刻字:“登顶黄山莲花峰,海拔1864.8米,2010年10月20日”。我把它带回来,送给了男朋友。
我男朋友在宿舍的床位属于上铺。他很浪漫,亦或是杂乱的宿舍中放不下我送他的各种物件。他在床顶拉了一条绳子,上面挂着我送他的奖牌和从各地带回来的纪念品。我想,每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就会看到那些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小物件,一件件排着队,俏皮的向他诉说来时的故事,载着我对他的情谊,摇摇坠坠的哄他入睡。
直到有一天,在毕业那天开往家乡的火车上,他才恍然大惊的告诉我,那条绳子忘取了,连同所有的纪念品,挂在宿舍空空荡荡的床顶上。
上学年代,我可能不务正业,有两个本子。一个是专写心情散文的软皮本,一次有其他班的同学专程跑来找我,说喜欢看我写的文字,我欣欣然把那个本子给他看过,他是唯一的读者。后来又写了几篇用情颇深,薄如白纸,难以承载,干脆一把火烧了。另一个是白画本,高中时在家从不写作业,看见喜欢的画就画在上面,前几页基本全是素描,再后来就搁浅了。
大学里某个暑假,我看见一本书《这些都是你给我的爱》,甚喜欢。立马买来水彩颜料和调色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个月。我临摹了书中的每一张插图,画满了那个尘封已久的画本里剩余的每一页白纸。最后,将那些日子里电脑因为我放歌而散发的温度,白纸上铅笔、毛笔、中性笔来回勾勒的声音,和日光转移在我桌上投下的光影,一起夹在了画本中,满满当当的送给了男朋友。
直到婚后有一天,我在他以前的房间和现在的家中都翻箱倒柜的找了好多遍,才精疲力竭的相信,那画本真的丢了。
高三那年,爸爸有一位书法很好的朋友经常来家里做客,他说送我一副字鼓励我高考。我认真思考了好几天,告诉他,希望能给我写一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字。我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略显尴尬的表情,他笑一笑说,写不下这么多字。我也表示没关系,写什么都可以。
后来,我收到了那副字,上面写着“志存高远”四个大字,苍劲有力。仔细一看,大字的左下角还用蝇头小楷写了我喜欢的那段话,工工整整,一字不落。
再后来,时隔十年有余,我因为偶然的单位活动,再一次遇见了那位叔叔。他向我们讲解书法展的各类展品。我见他两鬓泛白,肩背不再笔直,眉眼间也少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想起那幅字,我竟蓦然感到一丝悲凉。回娘家到处寻找那幅旧字,果不出我料,那幅字已在老房子的搬迁中遗失了。我坐在一堆爸爸收藏的字画“藏品”中,对着满地的尘埃发呆,突然感慨“时间”与“空间”这两道为人生织锦的梭子,穿梭来去竟然如此无情。
试想,即便是找到了又能怎样?如同我“失而复得”的戒指、遗失后又找到的文具,它们静静的躺在我的首饰盒和抽屉里。每当我想起它们的时候,就感到一种拥有着的心安,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别的了。
所以最终释然,就像生命里所有的这些事情,总是不一定能如我意。可是,我又在想,只要给我一段美好的回忆,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