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大地惊雷》的,觉得那是一部乏味的西部片,有马特·达蒙又怎么样?两个男人、一个14岁的马蒂-罗斯在人烟稀少、黄沙漫天的山地里疾奔、慢走、蹀躞、踉跄。
可是我喜欢《大地惊雷》。
我并不喜欢西部片,硬汉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始于报仇、终于大开杀戒——大致如此,有什么可喜欢的?
可是,《大地惊雷》开篇时的一个镜头,就深深地打动了我:木头小屋孤独地站在荒凉的郊外,夜很深,风很冷,小屋前的光束里,雪花在静静地飘洒——冷和热的对流带给观影者悲喜交加的感受叫人猝不及防,只想与《大地惊雷》共进退。
可是,科恩兄弟不容你进退。与老版《大地惊雷》显性的差异,是科恩兄弟忠实原著将电影回归到马蒂-罗斯的视角推进故事。马蒂-罗斯是怎样的女孩?父亲刚刚被人谋杀后,她能冷静地跟各色人等坐地讨价还价,她能大胆地躺在死去的父亲身边,她锱铢必较起来如成熟的商人,她临危不惧起来如同身经百战的老警察——她是14岁吗?瞧她老练地叮嘱随她来找寻父亲的仆人先回家并如何跟她的母亲交代的样子,我们会以为是科恩兄弟最擅长的“黑”助长了她的“酷”,就像《老无所依》里的男主角一样。当然是因为杀父之仇点燃了马蒂-罗斯心中熊熊的烈火。
科恩兄弟一如他们以前拍摄的影片那样,将《大地惊雷》处理得时时处处都到极致。比如,马蒂-罗斯卖马、不由分说地游说独眼龙柯本、就是挨揍也要跟随独眼龙他们进山……所有的一切,只为了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并杀了他!说实话,马蒂-罗斯快要接近目标的时候,我已经对她有些想法了,就像看《老无所依》中的杀手,她那硬得没有回旋余地的棱角在凌厉地逼向对手的时候,也刺痛了我这样的观众。所以,我承认《老无所依》是一部杰作,但是我很不喜欢!
马蒂-罗斯终于与杀害她父亲的凶手面对面了。她从凶手手里夺回了父亲的枪。情急之下,马蒂-罗斯将枪口对准了凶手,“砰”,我们没有看见凶手的死相,却看见马蒂-罗斯从明媚的阳光中跌落到暗无天日的洞穴里。
杀人者,哪怕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杀人,都要受到惩罚。马蒂-罗斯受到的惩罚有多重?我们没有看到马蒂-罗斯怎么出的洞穴,却看见很多年以后已人到中年的她失去了一条右臂,她的画外音告诉我们,手臂丢失在洞穴里——科恩兄弟的“黑”到底有所缓冲,这一对上帝的子民,到底不能忘记《圣经》的教导,“受了恶人的欺负,也不要报复。若有人掌掴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给他打吧。”(《马太福音》)所以,做到极致怕什么?《老无所依》算不算做到了极致?可是心中有敬畏的科恩兄弟,到了《大地惊雷》是转身投向我们的目光变得温暖起来,就像影片一开始的那组镜头:木头小屋门前的一盏小灯,照亮着静悄悄飘洒的雪花。
但是,科恩兄弟就是科恩兄弟,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所以,当马蒂-罗斯把业已死去的独眼龙柯本的尸骨移至家乡的墓园埋葬并年年前去拜谒时,马蒂-罗斯家乡的人们总是不厌其烦地悉悉索索:她又不认识他……哦,这个世界之所以不让人信任,是因为组成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判断他们眼里的人和事!
心因此提了起来:下一部科恩兄弟的作品会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