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有个汪士秀,生得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单手就能举起几百斤重的石臼。他最拿手的是踢蹴鞠,在当地那是出了名的厉害。以前,他常和父亲在街头巷尾踢球,俩人配合默契,腾挪跳跃间引得路人纷纷围观喝彩。可惜八年前,父亲过钱塘江时突然失踪,从此音信全无。从那以后,汪士秀只能守着老宅,望着生锈的铜鞠默默发呆。
这年秋天,汪士秀从湖南乘船回家,在洞庭湖过夜。夜色渐深,圆月像银盘似的挂在天上,湖面泛着粼粼波光。突然,水面哗啦一声,钻出五个人。领头的托着一张巨大的锦席,席面上绣着活灵活现的水波纹。紧接着,玉杯金壶、美味佳肴凭空出现,杯盘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透着说不出的奇异。
席间,一个穿黄衣服的人举杯笑道:“这么好的月色,咱们得痛痛快快喝一场!”穿白衣服的人跟着起哄:“今晚这景色,倒有点像龙宫广利王在梨花岛请客的架势。”汪士秀正听着,突然愣住了——席上那个弯腰驼背的老头,身形动作竟和父亲一模一样!再仔细一看,老头袖口滑落,露出半截青色鱼纹刺青,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眼看就要到半夜,黄衣人突然说:“月色正好,不如踢场球热闹热闹!”一个小童从水里捧出个东西,那球足有斗大,晶莹剔透,里面好像有银光在流动。众人起身时,汪士秀发现老头的手指微微发抖,像是藏着许多心事。
球腾空而起,划出一道银光。等球落到船头,汪士秀脚尖一点,使出一记“流星拐”踢了过去。可刚碰到球,就感觉又软又冷,球“砰”地炸开,银光坠入湖中,溅起一股腥臭的血雾,隐隐还能听见哭声。
席上的人顿时炸了锅:“哪来的浑小子,敢坏我们的兴致!”老头却突然拍手大笑,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好!这招‘流星拐’,正是我们汪家的绝技!”白衣人当场翻脸,甩出带刺的铁链:“老东西,敢多嘴!快把这小子抓来,不然抽了你的筋做球弦!”
汪士秀拔刀站在船头,月光下,他清楚地看见老头眼里闪着泪光。两人交手时,老头故意露出破绽,兵器落地的瞬间,汪士秀一眼认出老头虎口处的伤疤——那分明是自己小时候淘气,用碎瓷片划伤的!
“爹!是我啊!”汪士秀声音都变了。老头手里的铁链“当啷”掉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砸在甲板上。一旁的小童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衣角擦过船舷,竟留下一片片细密的鳞片。
眨眼间,三个妖怪冲了过来。他们脸色漆黑,眼睛像石榴那么大,伸手就要抓老头。汪士秀挥刀迎敌,刀锋划过,黄衣人的手臂应声而断,伤口处流出墨绿色的黏液,滴在甲板上滋滋冒烟;再一挥,白衣人的脑袋掉进湖里,溅起的水花里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剩下的妖怪吓得一头扎进水里,身后拖着半透明的触须,黏在船板上腐蚀出一个个黑洞。
父子俩正商量着连夜离开,湖面突然裂开一道大口子,深不见底。裂口边缘长满锋利的骨头,缝隙里渗出带着铁锈味的黑水,隐约还能看见水下古城的断壁残垣。湖水倒灌时,汪士秀仿佛听见钱塘江上的船工号子,还有小时候父亲教他踢球时的笑声。
他搬起船上百斤重的石鼓,使劲扔进裂口。石鼓下落时,震落洞壁上发光的孢子,照亮了里面密密麻麻的锁链。锁链尽头,锁着几十具半人半鱼的骸骨。随着第二声巨响,湖面恢复平静,只留下石鼓溅起的水花,在甲板上聚成小小的钱塘潮图案。
“爹,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汪士秀看着父亲。老头掀开衣角,露出腰间的鱼皮腰带,上面刻满奇怪的符文:“我当年没死。江上同行的十九人都被妖怪害了,只有我因为会踢球,才捡回一条命。可他们逼我当奴隶,每天用活人魂魄喂养鱼怪。刚才那球炸开时,你听见的哭声,就是那些被困住的魂灵......”
天亮时,船边漂来一只四五尺长的鱼翅,上面布满电路板似的纹路,每条纹路里都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汪士秀把鱼翅沉入湖底,恍惚间,他看见水中倒影里,自家后院的孙儿正踢着铜鞠,球突然滚进古井,溅起的水花中,浮现出昨夜那轮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