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哥周日找我喝酒,说是去绍兴时找朋友买的秘制花雕,炎炎夏日里涮羊肉喝黄酒应该别有一番情调,只是这家伙运气不好,打电话约时才知道我回了高唐老家,心就有点恹恹:“你怎么总回去呀?这几个休息日都看到你在老家的消息,是不是叔叔或者阿姨身体不好?”
我心里暗骂他的乌鸦嘴,更是呸呸几声:“我是避暑好吧!济南是传统上的火炉,周末回到乡村看花赏草,是一种幸福呀!我爸爸妈妈身体很好,尤其是我妈,骑自行车比我都快!”
齐二哥很羡慕的语气:“那就好!那就好!兄弟,我最羡慕的事情不是你满腹才华,而是你父母双全。如果有机会,我陪你回家看看叔叔阿姨。总听你说家里炖柴火鸡和阿姨包的饺子好吃,可我从来没吃到过!”
我心里也有点凄然,齐二哥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可是父母都已经没了,尤其是齐大娘,去年没越过八十四岁那道坎,当时我去给老人家送行,看齐二哥跪在地上哭得都动不了,自己也忍不住泪水狂涌。
“好吧!欢迎你来!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很少用郑重的口气答应什么,但这次却很喜欢齐二哥能来我家看看,也许父母不能分享,但是那种浓浓的孝心、爱心则可以让我们共享!
齐二哥很是高兴,隐隐然居然问我可不可以在高唐老家等他,他拍马赶来,自然是带着花雕酒,大有和我在老家小镇上煮酒论英雄的心态!
这不可以!时间来不及,当时已经是中午,从济南赶过来差不多要二三点钟了,肯定错过饭点,而且这厮带着酒来,那就是赤裸裸的诱惑,不喝酒对不起胃,喝了酒那就没法动车了!我很坚定的拒绝:“下周吧!”
不过时间证明,齐二哥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家资过千万的小企业主,还是很有他与众不同之处的,原本以为他说来高唐只是嘴上过过瘾,哪想到下午四点,我们家巷子口一声喇叭响,他居然真得杀了过来。我翻翻白眼,知道今天是回不去济南了。
齐二哥先去拜见了我爸我妈,他们也算熟人,齐二哥这不是第一次来我家,不过前两次都是有事,一次是单程送我,另一次是吊唁我大伯,并没有真正坐下来,这次则不一样,摆明车马炮是来吃饭的,而且声明今晚就住在我家里。
晚餐很丰盛,我爸真给他炖了一只柴禾鸡,我妈例行包饺子,这也算是齐二哥来的目的吧。其实二哥带来的东西并不少,他车里有冰箱,好几种菜只需要热热就能吃,另外就是那坛子酒性柔和,酒色橙黄清亮,馥郁芬芳的花雕了。
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月亮,反倒是有习习凉风,轰隆隆的雷声也凑趣,偶尔还有几道闪电的影子。菜并不多,我别出心裁给爸爸炖的鸡里加了一点花雕,那种酒香和肉香刹那间洋溢了整个院子,就连从不喝酒的爸爸都有点薰薰之意。给我妈热了一碗酒,我们则是加冰,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讲着可有可无的话。
齐二哥带来的菜里有一道很特别的,那就是茶叶蛋,这种茶叶蛋和我在食堂、小吃店买的截然不同,看上去并不大,外壳也和平常鸡蛋并无二致,但里面蛋白却是茶色的,且味香浓郁,咬一口,唇齿留香,富有弹性,我给我妈扒了俩,很少吃鸡蛋的妈妈都夸好吃。
齐二哥面色有点淡然,说这种茶叶蛋是他妈妈留下来的手艺,老太太是福建人,对于茶叶蛋的茶叶必须选用冻顶乌龙茶,而且鸡蛋要圆,从开始煮到能使用要一天一夜的时间,小火烘焙,比炖肉还要麻烦。齐二哥说自己从小就特别喜欢吃这种典型茶叶蛋,对外边那些所谓茶水煮蛋是从来不屑一顾的。去年老太太曾经手把手教了他三四天,才让他学会了这种技能,而且老太太一下子买了七八斤冻顶乌龙茶,可这些办妥以后,她老人家就住了院,五天时间再没醒来。
说着说着,齐二哥掉泪了,我妈也感动地哭了,我忽然想:自己有爸爸妈妈在身边,这是何等幸福呀?有一些挫折,有一些伤疼,可我有这种最真心的爱,难道不满足吗?
淅淅沥沥,夏夜的雨大起来,我们把桌椅搬到屋里,我和齐二哥都喝醉了,他甚至有点矫情地喊我爸我妈:爹娘!我拍拍他的肩膀,有些东西我懂!就像那句很有名的话:父母在,人生即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是幸运的,齐二哥并非不幸运,因为他拥有过,被毫无保留的爱过,爱,从来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种永恒!
第二天醒来,我们一起回了济南。启动车后,看站在巷子口的爸爸妈妈,风吹着他们的白发,他们脸上是一种满足的笑容,我忽然模糊了眼睛。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爱,永远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