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们习惯了葛优嬉笑怒骂令人捧腹的诙谐,习惯了他在冯氏喜剧里的插科打诨游戏人间的坏笑。他是中国电影界一张生动的名片。他的表演承载了几代观众的欢笑,无需刻意标榜,可以说他是影响辐射亚太的喜剧巨匠。
但有别于主流认知的非传统的葛优,《卡拉是条狗》里的“老二”没有了他身上惯有的幽默和乖戾,即便是被视为他喜剧标签之一的发声吐字也充斥着平实的味道不会引发哄笑。葛优为角色成功褪去了自己在观众心里所有的既定印象。在他显赫的从影履历里这是一部成本和票房都显得极为不相称的影片,堪称是他成名以后最没有存在感的一次尝试,对比各有的代表作它断然地不那么脍炙人口。但是这部不是典型式葛优的影片,让我们有了“裸视”葛优作为演员的的机会:舍弃了既有框架,以素人面孔示人在没有跌宕情节和风趣对白的加持下他的表演非但没有因而变得苍白反而因为对底层小人物的深耕而使得角色质朴自然,表演分外解渴。路学长导演纪实风格的镜头里他是那么顺眉耷眼一脸愁容,恍然间我一度认为要是没有做演员,生活里葛优会不会就是那个尽显蹉跎的“老二”。
我不清楚一个名演员要放弃自己赖以成名的表演习惯远离环境舒适区所需要的勇气。这不是简单的自我颠覆的书面命题,假设,举例,论证继而总结这般理所当然。一个人的习惯和下意识举动是很难刻意规避的。这也是大多数形而上的表演方法虽然有其普遍适用性,却因缺乏鲜活的人物底色导致必然空洞的弊端所在。而葛优无疑做到了摒弃了与人物相左的自己却没有去丢失对角色的生动诠释。或许台词和形体都可以通过训练强调有所规范,但却鲜有演员能做到角色没有缺失的可信度。《卡拉》里葛优做到了,并且没有半点雕琢痕迹。这是素养也是阅历更是一个演员天分的浑然流露。
诙谐智趣的台词可以引得观者发笑,但唯有深度不留余地的自刨填入疼痛的暗面才能刻画出人物的血与骨。这是没法取巧的需演员独自受难的内心苦旅。
《卡拉是条狗》的剧情线可概为:老二一家因爱犬卡拉被抓,旋即各自试图挽回卡拉的过程。
被抓走的是卡拉但因此所困的确是主人老二。可以说卡拉的被抓作为楔子向我们展开了老二作为一个中年男人所遭遇的危机。一个底层百姓的生活脉络和人际关系网在营救卡拉这一契机的被我们尽览。
生活中满是不经设计也能让人疼痛的戏剧性,活着本身之于我们绝大多数人就是一件需要倾力应付的挑战,无暇刻意煽情。没人故作悲恸之姿态。(无意影射那些纤肤玉面的粉黛小生或顶着一副脱胎于科技的皮囊,瞪眼翕鼻乖张作态的花旦。)
老二也有泥足百姓的处世哲学,他本能地拆解着生活。
有一幕朋友打牌追出来问他借钱,他佯装摸索裤兜借口出门匆忙忘带艺术性地化解了被借钱的尴尬。然而转角来到修车摊冲完车胎又洋洒的拿出百元大钞,摊主无奈摆手。看到这一幕我们也会为之会心一笑。
但为了营救卡拉却废寝忘食地奔走,全然没有了前面的“狡黠”。不惜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积蓄。
卡拉是条狗,老二也是苟且地活着。卡拉太像他自己了。
老二不在乎卡拉是条品种低下血统不纯的狗,他不解把人和狗都划分三六九等的社会基准究竟是什么。
老二的性子是经过生活打磨的,他没有很活泛的头脑,也不够圆滑,大多时候是木讷的。坐着站着都有些佝偻。卡拉被捉走,他吃睡不安,心中愤懑焦躁又无法对妻子直接发作。躲进公厕四察无人才敢宣泄几句,陡然地滑稽,生活有多无奈就有多鲜活。
青春期的儿子背着家里偷偷抽烟,老二愤而绞开亮亮的阔腿裤。父子关系越紧张,老二就越是觉得还是卡拉体己。他把活着的趣味都寄托在卡拉身上。自己吃的差点不打紧,觉得自己和卡拉一样无所依托。卡拉不会拿他打趣,不会冲他絮叨,不会生事调皮。狗的反馈直接又温暖。生活不断地索取着老二,卡拉似乎是他唯一心甘情愿的付出。
谁会在意一个中年男人的酸楚。踽踽独行隐忍地支撑着整个家庭。理想渐行渐远,被现实重拳肆意捶击因而充血的眼睛,纵使生活摇摇欲坠却也无法做到令人侧目的崩溃。唯有祈求一场风暴借着滂沱的浊雨窃窃抹去发涩的黄汤。中年是无法示弱的弱势群体。
电影最后卡拉得以被赎回,算是给了老二些许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