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十二月份。中午12点过了,我一个人在办公室上网。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平时都是对面的同事接电话,我从来不接。这天我却鬼使神差地接了。
“爸爸,救救我!”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儿子急切而又熟悉的声音。我的心立马被揪了起来。我赶紧问:“怎么啦,儿子?”
话筒里传来了一个小伙子狠狠的声音。“你儿子坏了我们的事情,给我们造成了损失,现在在我们手里。你要赔偿,否则我们就要砍断他的手。”我一下就懵了,不知所措,赶紧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也没他什么事,他就是爱管闲事。他的一个同学到我们这里玩钱,输了,没钱给,求你儿子。你儿子报警了,警察把我们查抄了,还抓了人,我们损失大了。”我一点儿都没有怀疑,因为我儿子平时就是爱结交朋友,爱帮助人,爱抱打不平。我还曾经劝他在外面少管闲事。“现在你儿子在宾馆,你要陪我们的损失。”
“你们的损失是多少?”
“十六万!”
“怎么那么多?我哪儿有那么多的钱?”
“那我们就只好砍他的手了。”
“爸爸,救我。”电话里又传来了儿子恐惧无助的求救声。
“你们别胡来!有话好好说。”我脑子里只有儿子可怜着急的样子。
“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
我把自己的手机号码乖乖地告诉了。
一会儿,手机响起,没有显示号码,只是“私人号码”。
“你现在银行卡里有多少钱?”
“两万多。”
“你现在听我说,先找一个附近的银行把这两万打给我们,然后再想办法凑钱,明天打给我们。”
“明天我也凑不齐啊!”
“你现在出门,不要挂手机,往银行走。”
我像一只木偶,像一具僵尸,乖乖地去了附近的一家农业银行。
“这是我的银行卡号,你把钱转到卡里。”他说出了一串数字。
我顺从地转了。
“你知道报警的后果。你的儿子好好的,我们只想找回我们的损失。你赶紧去找钱,完了我们会给你打电话的。记住,不能报警,不能给任何人说。”
电话挂了。我失魂落魄了,一片木然。
我赶紧打儿子的手机。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手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接着打了几次还是如此。彻底惶恐了。
“你刚才给谁打电话呢?你不会是在报警吧?剩下的钱怎么弄?”“私人号码”又来了。
“没有,是打儿子的电话。”
“你儿子跟我们在宾馆。你赶紧去借钱。”
“我要跟我儿子说话。你把电话给他。”
“爸。”电话里又传来了儿子的声音。
“××,是你吗?你怎么搞的啊?”
“嗯,是我。爸,救我。”我的心都碎了。
“你儿子在宾馆,没事。你抓紧借钱,钱到了,我们就放人。”
“孩子不懂事,你们不要难为他,不要伤害他,我就去找钱。”是我求他们了。
六神无主,但又迫在眉睫。我给公安的一个朋友打电话了。她说最好给当地公安报警。
我决定,立刻到西安去。我又找了一个朋友,让他陪我去。
买飞机票,找人开车送机场。
在路上,飘起了雪。心急如焚。还盘算着到西安后的步骤。先去学校,找班主任,找保卫处,找公安报警……
路上有冰,没有堵车,但车都很慢,只是心急,只是乱想。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打一下儿子原来在杭州上学时使用的电话。
电话是通的!
“喂!”话筒里传来儿子平和的语调。
“xxx!”我叫着儿子的名字。
“哎!爸!”他答应着。
“你在哪儿呢?”我急切地问。
“我在学校啊。”他没有一点儿异常。
“你西安的手机怎么没开?”我怒吼道。
“没电了。”
我又像暴怒的狮子,又像泄了气的皮球。我把手机扔了。
碰到一个豁口,我们掉头了。路滑,还得慢慢开。无尽的悲伤在我全身扩散。人似乎瘫软了,脑子还是木木的,一种没有了精气神的累。一路默默,压抑压抑压抑。
回到家,天黑了。我打通了儿子的电话。
“你为什么关机?让你少管闲事你为什么不听?”我咆哮着发泄着。吼着吼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第二天,儿子就动了起来。他检讨他昨天去电信营业厅把一个换下来的电话卡扔到了垃圾筐里,可能让人从那儿弄到了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他发朋友圈告诫电话卡不能随意扔,要扔也得剪碎。他派出所的朋友查了转入钱的卡是湖北恩施的。他了解报案的程序和规则让我去报案。
我嫌丢人我嫌麻烦,就悄悄的了。我总纳闷的是,电话怎么就在下班了我一个人的时候响起呢?电话第一声怎么就是儿子喊“爸,救救我”?儿子的电话怎么关机呢?我为什么没有打他的另外一个电话呢?我为什么觉得儿子爱管闲事对“报警”的事儿很确认呢?一听到“爸,救救我”我怎么就木呆了呢?
无法解释,或者想找个保护的壳儿,就说,命中一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