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所有吃过的冬笋都比不上这个冬天在老家吃的鲜美。 因为现在才更懂得一些以前不曾察觉的温情。
生长在有山有竹的地方,经年累月的吃了多少笋已经记不清了。原本感知力就有些迟钝,并且加上后知后觉这个毛病,没心没肺地忽略了很多身边美好的事物。
这个冬天,爸爸总会抽空去挖冬笋。带上他那专门为挖笋准备的锄头。那种锄头很窄,是为了方便挖从竹的底下根茎侧芽生长的笋。
冬笋还没有破土,所以要寻它还得花费一些功夫,很有可能经常落下的锄头都是空刨了土,亦或者是一下就断了一根绝好的笋。
我也跟着去过一次。就在自家老屋的竹林里。老屋不在村子房屋密集的地方,它安静的待在往小山坡去的路上,还得走上好几分钟的小路才能到达。这些竹子没有家人日常去打理,它们都是以绝对自由的姿态到处延伸,有时候还钻进了别人家的老房子,破土而出。要不是每年都去挖冬笋和春笋,它该更放肆,占据更大面积。
爸爸挖笋也会叫上别人同行,一边商量,一边观察竹子根茎走向,一边下锄头。而我就“坐收渔翁之利”了。
小小的竹林,收获也不小。笋争先恐后地出现在锄头刨开的土里。而爸爸和他的伙伴并不是新手,可能有少数时候笋会带点皮外伤出来。绝大多数都是完好无损的。
老屋的芭蕉其实已经除过一次了,但是它们还是不屈不挠地生长着,和竹林做伴。
小的时候,这里是我的乐园。但是那时竹子才三三两两的,种植不久。倒是有枇杷,李子,桃树之类的。以前并不懂果树种植的技术,只晓得在外面发现了就拔回来种上,吃了什么果子都把核埋土里。后来才知道爷爷都会去给那些果树嫁接,然后我们才能吃到那些个美味的果子。
爸爸其实平日里有事做,而且不少,但是他总是找出时间来往山上跑,我妈不理解,既然休息为什么不待在家里?爸爸却说,那就是他的放松方式。
我宁愿他去山上,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样他就不会喝酒,大醉。虽然挖笋也是体力活,可是我们没有人指望能挖出很多,而且不能挖尽,好吃也要留种。
所以也算是闲一闲。何况山风吹来,日头一晒,独坐半日也悠哉。
笋不多不少,权当山里馈赠,知足且乐。
老屋,一直在那里,无人居住,渐渐破败,但是它在我心里却是一个锦盒,收藏着我所有童年的回忆,直到现在,梦回故乡,都是老屋。
而笋带回来以后,就交给妈妈大显身手。我妈的拿手好菜便是爆炒竹笋,加上鱿鱼、豆腐干切丝、蒜叶子、瘦肉一起爆炒,香味就从自家烟囱飘了出去。不吃鱿鱼的我,也放下对它的偏见一视同仁了。
有诗云:客中常有八珍尝,哪及山家野笋香。山里的野味多了一份不受约束,绝对自由的天然滋味,透过味蕾记忆,历久弥新。
以前没有多少感触,但是现在发现,爸爸妈妈吃的少,对于任何好东西,新鲜的东西,他们都有一种含蓄的克制,为的是让子女饱口福。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食物匮乏的年代,他们依旧保留着以我们为先的习惯。
一个乡亲来家里串门,我有些眼生,随口问到:“这位是伯伯么?我该叫你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然后他和我妈就开始讨论谁年纪大,辈分如何如何。最后定论他比我爸大,我爸才五十。所以确实该叫伯伯。
一听这个数字,我心下一惊,原来我的父母已经年过半百了。细看之下发现他们两鬓的白发那么刺眼,生生的提醒我,忽略了太多。
其实,每次爸爸去挖笋,哪里是什么闲情逸致的兴起,而是念着我也爱吃罢了。嘴上都不说,点点滴滴之中随处可见,而我却如此失察。
从前还有对原生家庭的一些影响心生埋怨,其实太不该。他们自身在不富裕的年代里从来没有亏待过子女,只是疼爱之情不溢于言表罢了,辛劳了大半辈子,直到现在还为着我们的事情操心,担忧,并没有享过福。
所以说任何口头所讲的孝顺和报答都过于浅显了......
年纪越大的他们越希望子孙承欢膝下,我想,该陪伴就多陪伴吧,该努力就多努力吧,能让他们享福最好。
自从经历外婆和奶奶的那种没能见最后一面的死别,我就想,再也不要有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