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至,春已晚。转眼,小镇已是暮春时光。
“只余三日便清和,尽放春归莫恨它。”小镇里的木棉树悄然辞别了枝头的嫣红,慢慢地披上一袭脆生生的绿裟。暖风凝露,土膏脉动。往常的谷雨之后,雨水便渐渐地多了,人们总能在茶余饭饱之后,邂逅一场清澈而干脆利落的春雨。可是今年的天气却总似一位脾气古怪的老头儿,令人难以捉摸。明明浓云翻滚,云脚低垂,似乎一场大雨将要降临,转眼天光云收,徒留几寸暗淡的日光,整日恹恹地,让人好不扫兴。
家住镇郊,屋后又有几棵百年老树,于是每个清晨,都被一阵阵的鸟鸣声给唤醒。暮春时节,鸟儿们更是闹得欢,夜色还将醒未醒,鸟儿们硬是“唧唧咋咋”地,一遍一遍地将它给吵醒过来。
于是,天色慢慢亮堂起来了,清越的鸟鸣渐渐散去,偶尔几声“姑—虎”、“姑—虎”打破了晨光的安谧。这凄婉哀伤的叫声,一听便知是躁鹃了。想起儿时外婆讲的关于躁鹃的一段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山村里住着一户人家,这家人的嫂子和姑姑都擅长绣花,绣的花儿栩栩如生,这两人经常一起切磋绣花的技艺,情同姐妹,一家人其乐融融。在一年八月十五这天晚上,她们上山去看杨梅花,结果却遭遇老虎的袭击。姑姑帮着嫂子爬上树,当嫂子要伸手拉姑姑上树时,来不及了,老虎一口把姑姑拖走了,树上的嫂子眼睁睁地看着,呼喊不得,哭泣不得……那夜之后,家,她再没有回。她一路寻找着被老虎拖走的姑姑,只希望她还活着……再后来,她变成了一只灰褐色的,尾羽长长的小鸟,在每个杨梅花盛开的季节里,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姑—虎,姑—虎”……
悲莫悲兮生别离。这段令人唏嘘的传说,曾让儿时的我很是感伤,如今听着,亦是觉得哀转久绝。罢了,就让那漫山遍野的血色杨梅花祭奠这姑嫂的情深似海吧,时光荏苒千年,唯愿这份人间至纯至善的亲情仍旧温暖人心。
霞光乍敛,远山如黛。田里的禾苗在春风的吹拂里,慢慢地青嫩变成翠绿而后又成墨绿。目之所及,铺天盖地的绿意似乎可以把那低垂的云脚给染上绿意。路旁,一块微润的泥地里,一头黑牛时而地踱着步,时而低头嚼着青草,而它的旁边是一只白色黄嘴的长腿小鸟,它陪着牛儿亦步亦趋,偶尔还调皮地飞上牛背,这般超越种群的亲密的友谊着实羡煞在一旁窥探的我。风吹过耳边,似乎有诗和音乐的声音,是陶公的《归去来兮》那“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的呼唤,是伯牙钟子期的《高山流水》对知音的咏叹,我已陶然不知……
当我们还沉浸在在醉人的春色里时,不经意间,春色已晚。春去也,年年可归。只是明年陪伴你赏阅这人间最美四月天的人儿将会在哪呢?夕阳下,我遇见了一对鬓发如雪的老人,老爷子悠悠地在前面开着小三轮车,后面坐着一位满脸皱纹盛开成花的老太太,他们慢慢地开过我的身边,开向那条开满野花铺满霞光的乡间小路……
这便是暮春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