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巴尔是一条土狗。正如它的名字,它只是一条其貌不扬的黑狗。在农村,狗儿是比较低贱的,取名也总是很随意。黑颜色的,要么叫黑巴尔,要么就叫大黑或小黑。黄颜色的,要么叫小黄,要么就叫黄巴尔。要么就干脆啥名字也没有。黑巴尔是一条流浪的小狗,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冻得悉悉嗦嗦的,躲在我家门外的谷草堆里。母亲见它可怜,便施了它一碗剩饭。从此,它就留在我家。
黑巴尔开始病殃殃的,一天到黑总是昏睡,来了生人也不叫唤。母亲说,这只狗儿怕是个哑巴狗,看家不管用,还浪费粮食,有些不想要了。撵是撵不走的,母亲带它去赶场,悄悄把它甩了,没想到它比母亲先到家。又听说,甩它之前,用黑布罩住它的头,在磨盘上转几圈,再扔远一点,它就不识回家路了。可是,无论怎么折腾,它始终能找到回家的路。黑巴尔就这样赖在我家。但母亲与我都不喜欢它。它也还是悄悄地不作声响,偶尔抬头看我们,眼里全是可怜。
渐渐地,黑巴尔长得强壮起来,毛发光亮水滑,双目炯炯有神,无论是上山干活,还是在家休憩,它寸步不离我们。一次,母亲在后山铲草丛,黑巴尔猛地朝母亲腿边冲过去,使母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母亲正想呵斥黑巴尔,却见黑巴尔朝着草丛凶猛地发出呜呜的警告声,一条长大的毒蛇正仰头吐着猩红的信子。
黑巴尔渐渐地获得我们的信任。天晴天,黑巴尔躺在母亲脚下,母亲也要给它梳理毛发,找它身上的跳蚤和丁狗虫。黑巴尔低垂着头,温顺得像个小姑娘。
冬天,我去田里赶鸭子,不小心一个倒栽葱跌入水田。头陷入了烂泥巴中,两手使不上力,差点闭气。是黑巴尔从田坎上扑入水中,使劲地扯我着的裤脚,助我力量,将我拔出烂泥田。那天晚上,母亲特意从火炕梁上取下一块腊排骨炖了,我吃肉,黑巴尔啃骨头。黑巴尔摇着尾巴,发出欢乐的呜呜的声音。
一个深夜,已经睡熟的我们,忽然听见灶屋传来清脆大声的狗吠声。母亲起床,拿起枕头下的柴刀,点起煤油灯,到灶屋查看。灶屋门旁的土墙已经被打开一个可进人的大洞,显然是遭遇了强盗。此时,强盗已经不见踪影,而黑巴尔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母亲抱住黑巴尔,用谷草堵住黑巴尔被刀子砍开的伤口。鲜血止不住的一直流着,黑巴尔张大了嘴,喘着粗气,望着我们,小声地叫了两声,渐渐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邻居有人知道黑巴尔死了,想要刮了皮吃狗肉,母亲坚决不同意。我们在屋后的竹林里选了个地方,挖了坑,垫上厚厚的谷草,将黑巴尔葬了进去。风吹过,我听见呜呜的嘶鸣声,好像黑巴尔的声音。
许多年过去,我仍然怀念黑巴尔。
┃ 微信公众号:苦雨庵(lzfylwx),日更一文。期待与您相遇在文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