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人走的路》的作者M·斯科特·派克曾经说过,人可以拒绝任何东西,但绝对不可以拒绝成熟。
拒绝成熟,实际上就是在规避问题,逃避痛苦。
人人都害怕承受痛苦,遇到问题慌不择路、望风而逃。有的人选择拖延时间,幻想问题会自行消失;有的人选择对问题视而不见,欺骗自己认为问题与己无关;有的人选择娱乐、酒精或毒品,想把问题排出在意识之外,让自己尽量忘记问题的存在,以换得片刻的解脱。
我们总是逃避问题,而不去与问题正面搏击。我们总是想远离问题,不想承受解决问题要经过的那段痛苦。
有人可能会说,为什么就非得逃避呢?就不能鼓起勇气勇敢面对吗?
敢于直面惨淡人生的人,都是勇士。
那些不敢面对,只想逃避的,也不能太过苛责,实在是这种逃避的诱惑,太过诱人。这种诱人,在《遮蔽的天空》这本小说里,也展现的淋漓尽致。
《遮蔽的天空》这本小说,讲述了二战结束后,三个去北非旅游的美国年轻人,其中波特和姬特是一对夫妇,特纳他们的朋友。在旅游的过程中,因为特纳的原因,波特和姬特的情感发生破裂,最后姬特出轨特纳,波特不仅出轨,还病死在途中。姬特放弃生病的波特后,精神恍惚,加上对于北非环境的恐惧,不知所措,先后沦为一个阿拉伯人的小妾,北非小镇上的乞丐,最后不知所终。而特纳整个过程,毫发无损。
这本书的作者保罗·鲍尔斯是美国著名作家,虽然一生只写了四部小说,但每一本几乎都可以称为传世经典,保罗·鲍尔斯本人也被誉为20世纪美国机具代表性的作家,这本《遮蔽的天空》就是他的代表作,早在1990年,这本小说就已经被搬上了荧幕,导演就是拍摄《末代皇帝》的贝纳尔多·贝托鲁奇。
在这本小说里,逃避责任的欲望,诱人到足以遮蔽灵魂。
生活即悲伤
“游客在外旅行几周或者几个月后总是归心似箭,但旅人没有归途,此地和彼地对他们而言,并无区别,所以旅人的脚步总是很慢。”
这是波特到达北非时的想法,他跟姬特两个人游历了欧洲,近东,南美等地,第一次跨越大西洋,来到北非,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是想远离被战火波及的土地。
对于他来说,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弥补跟姬特之间的感情。像很多女人一样了,姬特一直都在等着波特的主动表现,虽然波特也在表现,尽管总不尽人意。为了避免波特不开心,很多时候,就算波特做出什么愚蠢的行为,姬特也会附和。
看到波特那些愚蠢的行为时,不禁感慨,男人啊,一定不要太啰嗦,太自私,太多疑,尤其是面对自己的女人时,不然,就不要怪她天天在自己面前抱怨。
自从特纳跟他们一起旅行后,两个人的情况更加糟糕,波特的猜疑到达了顶点。除了互相埋怨,三个人抱着“生活即悲伤”的态度,开始了北非的旅程。
只是波特没有想到,他这次确实没有归途。
偷情能有多快乐
姬特并不喜欢特纳,可是三个人之间住在一家酒店,来回的串门,不小心产生的误会,让波特总是怀疑姬特,夫妻间的不信任,就像一跟刺,一旦种下,就可能拔掉。波特越猜忌,姬特越抱怨,这种拉锯,让姬特无形中在望特纳那边推。
特纳难道就喜欢姬特吗?并没有多喜欢,他之所以挑逗姬特,是一种男人的征服欲在作祟。因为姬特十分漂亮,身材小巧,橄榄色的皮肤,金色的秀发,在特纳眼里,这是他最难得手的女人。当他看到姬特夫妻之间的感情裂痕时,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边同情姬特这么漂亮的女人嫁给波特这样的男人,一边开心,开始了对姬特的挑逗。
不要问特纳不是姬特夫妇的朋友吗?他只是他们夫妇旅行路上随便邀请的一个同伴而已,邀请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后悔,然后一路抱怨,又商量着如何能踢掉特纳。
特纳当然不会讲什么朋友妻不可欺了。
没想到,特纳还没有被抛弃,波特就自己愚蠢的制造了姬特和特纳两个人一起坐火车出行的机会。
特纳果断的抓住机会,把他的男人魅力发挥到了极点,火车不让带的香槟,他却想办法带上车了五瓶。
这跟那个死板的波特真是不一样,波特才不会舍得那么花钱,才不会那么那么有心意,姬特叹服于特纳的魅力。
在火车的包厢里,两个人一场喝着香槟唱着歌,姬特曾经唱了这样一首歌:
“绝情的你请告诉我,为何要抛弃我,留下我孤单一人”
这好像是在质问那个单独搭别人汽车走的波特。
讽刺的是,在波特最后病重的时,姬特也绝情的抛弃了他,这是此时唱歌的姬特没想到的。
气氛被渲染的如此嗨,特纳打蛇随棍上,男人在想得到一个女人之前的各种手段都往姬特身上招呼。面对特纳的凌厉攻势,姬特蠢蠢欲动,一边给自己找出轨的借口,一边半推半就的从了,尽管她并没有与特纳长相厮守的打算。
谁让偷情的感觉太快乐,太难以自制!
看来,男人还是得会玩儿,手段多了,那真是挡也挡不住。
这本书简直可以当出轨、撩妹指南来看了。
承担VS放弃
当姬特夫妻两人再在一起时,那种隔阂就已经很明显了。姬特出轨,波特也没有闲着,他曾经在夜里偷偷出去找过妓女。对于这段摇摇欲坠的感情,他们两个好像心有灵犀。
波特说:
“我觉得我们害怕的是同样的东西,害怕的理由也完全一样。我们都不曾找到全情投入生活的办法,我们孤悬在自身的价值之外,坚信自己只要再经历一次颠簸变回坠落。”
姬特说:
“但既然我们无法进入其中,那么我们很可能真的会——坠落”。
这两段话,如果单拉出来说,可以代指很多东西,但在这里害怕的东西,暗指为夫妻之间的感情,坠落是指各自出轨,婚姻破裂。
然而毕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波特内心想挽留,姬特也并不是真想跟特纳在一起,她更想挽留。
“一旦他意识道自己知道了什么,他就会必然采取行动,展现出疯狂的嫉妒,他们之间暗流涌动的一点儿温柔,必将荡然无存,也许永远无法修复。”
“尽管两人之间的联系已经如此纤细脆弱,但她仍然无法承受失去它的痛楚”。
不知道保罗·鲍尔斯是不是真的经历过离婚,真是把夫妻感情破裂时的心理活动写的太生动,太细腻了。
上面姬特的想法,正是夫妻角色之间,比较重感情的妻子的心理。
不过,姬特并没有心想事成,最后她还是失去了波特,而且还是主动放弃的。
不知道,这种情况,她算是主动放弃了那份痛楚,还是主动承受了那份痛楚?
逃避责任的诱惑
“不到关键时刻,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的真面目,危机关头,哪怕是最懦弱的人,往往也会变得勇敢起来”。
不知道上帝是不是非要考验姬特的感情,波特竟然在旅行中得了脑膜炎。姬特带着波特,一路照顾,寻找救治的地方,有人说这个病会传染,姬特内心也很忐忑,是否放弃,她心里也没有底。
但是对于波特仅有的感情,还有出轨对波特的愧疚,让她也努力的鼓励自己:
“就算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对他负有责任,至少我可以假装”。
她这样想,不知道她是懦弱,还是勇敢?
在为波特求医的过程,姬特再次碰到了特纳,多日的奔波让姬特疲惫不堪,姬特投入了特纳的怀抱,大声哭泣。这也不怪她,漫漫的沙漠环境,加上照顾波特的劳累,早就让姬特憔悴的不能再憔悴,这对一个女人来说,也已经算坚强到极点了。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熟人,又是自己的情人,难免心上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终于不用一个人继续这艰难的行程了。尽管还怀有对波特的愧疚,她仍然趴在特纳的肩头哭泣,
“即便如此,她仍然清晰的感觉到了整个人都得到了解脱,多快乐啊,不必负责任,不必为将要发生的事情做决定!要知道,即使没有希望,即使做不做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必将到来的结果,你也不可能为此负责,自然也不可能后悔,最重要的是,你绝不可能产生愧疚。”
两个人在屋外交流波特病情的时候,特纳认为,就算他们两个都留在波特身边,也没有办法救他。一想到波特可能死掉,姬特就感到绝望,她突然明白自己还是爱着波特的,于是她抱着特纳哭着说,她爱波特,她爱波特,她特别的爱波特。
月光之下,特纳听到姬特的哭声,笑了起来。
真是莫大的讽刺!
姬特离开特纳后,回到波特身边,已经下定决心要放弃波特一个人走了,她在跟波特做最后的告别时,静静的看着他,没有流泪,最后要起身时,忽然在波特的下嘴唇上看见两只苍蝇正在短暂而疯狂的交媾。
看到这里,我想说的还是那句话,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姬特最终把丈夫扔在房间里,任由他孤零零的死去,也不去找特纳,而是一个人离开,在这北非的沙漠里流浪。
她最终还是抵挡不了解脱的诱惑,多快乐啊,不必负责任。
被遮蔽的灵魂
姬特走了,特纳还在,他参加了波特的葬礼,在葬礼上,特纳才明白波特是他所遇到的最亲近的朋友,失去了波特,对他的人生,也是一种损失。何况,他也并没有爱上姬特,不过这时,有这个想法,还有个屁用。
想第三次说这句话,真是莫大的讽刺。
姬特最后明白了她爱波特,为了逃避责任,还是放弃了他,又因为出轨的愧疚,这让姬特整个人生哲学都最后崩塌,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这样的人,她当然接受不了,精神开始麻木,整个人跟行尸走肉一样。
进入沙漠的她,无法生存,遇到了阿拉伯商人贝尔卡西姆,她成为贝尔卡西姆的奴隶,颈上拴着绳索、和骆驼一起洗澡,商队的人可以蹂躏她。后来她又成为贝尔卡西姆的小妾,被他带回家,跟他的其他妻子争风吃醋,在她的眼里,能跟贝尔卡西姆单独在一起狂欢的那几个小时好像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在这个过程,姬特好像是一个性欲上瘾的女人,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
人生哲学的崩坍之后,姬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灵魂,虽然肉身还活着,但是精神上并没有独立的自我了,就像失心疯,精神病一样。
崩溃之后第一次遇到的是贝尔卡西姆,回他家的路上又多次被商队的人不断蹂躏,这已经成为一种虚伪的快感,让她逃避去醒过来,只要有人指挥她怎么做就行,她也懒得再去自主了。
正如我们开头M·斯科特·派克说的那样,为了逃避直面惨淡人生的痛苦,很多人选择酒精,色情等方式来麻痹自己,沉醉于这些人类最原始的感官体验带来的快感。
只有这样,才能刺激到他们自己还活着,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有理由逃避。
虽然这样并没有卵用,依然还是有很多人乐此不疲,甚至美其名为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是他们忘了,他们没有承担的责任,有人替他们负重而行了而已。或者妻子,或者父母,或者兄弟姐妹。
以姬特原来高雅白人妇女的身份,如果不是上面的原因,怎么可能会愿意去跟做一个阿拉伯人的小妾,还争风吃醋?
或者说,这时的姬特本身,可能已经无法灵魂自主了,永远也不能醒过来,恢复成像原来一样,就像书最后说的,她已经疯了。
书的最后,在特纳的帮助下,处于北非的美国的领事馆找到了已经逃出贝尔卡西姆的姬特,当她得知自己可以回美国时,石塑般坐在那里。
在吓了领事馆工作人员一跳,被认为是个疯子之后,她还是最终消失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不知所终。
保罗·鲍尔斯在书里说:
“遮蔽的天空下我们多么脆弱,遮蔽的天空背后是浩瀚无垠的黑暗宇宙,而我们如此渺小。”
在我看来,遮蔽的天空,其实遮蔽的正是被想一味逃避的欲望所弄丢的灵魂。
而只要想沉溺于这种欲念,欲念之下,没有谁的人生天空,不被遮蔽。
人生五十年
关于人生和死亡的哲学,书中有这样两段描写:
“人生更像是吸一支眼。最初几口你觉得无比美妙,完全没想过有一天它会消失殆尽,然后你开始将它视为理所当然,接着你突然发现它已经快烧完了,这时,你也开始尝到那苦涩的滋味”。
“死亡永远在路上,但在它悄然降临夺去生命的有限性之前,你不会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我们憎恨的正是这可怕的精准。可是正因为我们不知道死亡何时降临,我们才会以为生命是一口永不干涸的井。然而每件事情都只会发生一个特定的次数,一个很少的次数,真的。你还会想起多少次童年的那个特定的下午,那个已经深深成为你生命一部分、没有它你便无法想象自己人生的下午?也许还有四五次。也许更少。你还会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也许二十次。然而我们却总觉得这些都是无穷的。”
这两段话让我想起来日本战国三杰之一织田信长感慨人生无常的一首歌: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壮士复何憾。
人生无常,生命短暂,除了上面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还有其他答案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答案真的只有书中所言:
人生苦短,请多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