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青山月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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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少无适俗韵,性本爱山丘”使然,我虽然生在海边,长在海边,但打小就有云游山野的情结。

年轻时,在巨大的世俗洪流裹挟下,随波逐流,为稻粱谋而竞折腰。像童话里的小男孩一样,不断地掏出自己衣兜里的宝石,去换取巫婆手中的玻璃球。人到中年,初心觉醒,终于明白了即便欲望得到满足,如果内心缺少呼应,灵魂也仍是飘着。由此,俗务之余,我踏上寻野探幽之路,流浪的心找到了方向。 

荒山野谷是我的最爱。向着深山的方向,车子一直往前开,往前开,直到路的尽头。带上户外装备,背上登山包,一路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走过了千山万水,走过了万水千山,仿佛从喧嚣走进虚空。渴了饿了,泉水烹茶煮饭,累了困了,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不亦乐乎。

“群峭碧摩天,逍遥不记年。拔云寻古道,倚石听流泉。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语来江色暮,独自下寒烟”的超逸;“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的空灵;“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的高隐,这种山野之味对有的人来说,也许只不过是“呵呵”而已,但它却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心魔,为伊消得人憔悴。因此,我常自嘲自己是一个游离于社会主流的边缘人——千山我独行,不问是劫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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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大山,深山,山中日月长。泉水,溪水,河水,上善若水。树香,花香,泥草香,暗香浮动,比女人香更诱人。风语,鸟鸣,虫啾,恍如天籁,比中国好声音更动听。景,近景,远景,背景,全是野意扑面的自然景。人,城里人,乡下人,山里人,越接近古朴人。天地间,蓝的天,白的云,静寂的山谷,扑鼻满怀的负离子,还有那唱着童谣的古村落,让人离空隔世,心净踊跃,暂时忘却肩上的担子。间或,登高坐看横山断日,彩霞映天,仿佛屁股底下生出七朵莲花,立地成佛。

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不争名利者,归于山野田园。在与山野田园亲热中,我深深体验到一种由外而内的欢悦,这种欢悦源自灵魂的舒坦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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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羡慕一对夫妇,他们工作之余几乎全国走透透(当然不是那种节假日“添堵”式和“挤破了头”式的“到此一坏”),暮年时,他们选择一处僻静的山麓作为养老怡情的栖息地,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人一旦到了能静下来内观而不被物欲和名利所迷惑和奴役的境界,哪怕守着荒丘甚至几棵树一样可以寄余生。希望有一天,我能像那对夫妇一样,山中结庐而居,晨听风语,暮起炊烟,夜添新茶老酒,隔篱呼取尽余杯。微斯人,吾谁与归?

我很推崇一百年前日本一位什么家,他每一回出游,每到一处客栈必取出茶具,悠然点茶自喝。有人劝他说,行程中何必如此麻烦。他回答说,行程中难道不是生活么?

真正的行者或隐者,不在乎走多远的路,去多大的地方,他们在乎的是内心和外物的调和。他们的行走或归隐已经成为溶入生命里的一种生活状态,而并不是为了他人的价值评判。展翅高飞的雄鹰玩的是辽阔的天空,匍匐地上的蚂蚁看重的是眼前的一草一叶,但同样精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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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坛猛人李宗盛写过一首歌叫《山丘》,里面有一句歌词“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歌词寓景触情,颇有深意,但依然逃脱不了“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情怀。如果一个人不具备出离心,即便身在深山老林,终究尘缘难断,只能徒增“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孤独与无奈罢了。在我看来,与其在红尘中与自己苦斗,不如策杖归山去,长啸一声云雾深。

云在青山月在天。苍茫大地,谁都注定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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