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又来了,骆驼队又来了,但是童年却一去不还。冬阳底下学骆驼咀嚼的傻事,我是再也不会做了。”小英子住在老北平,所以冬天有卖煤的骆驼队,我小时候长在半南不南的南方,冬天里是没有卖煤的骆驼队了,夏天的时候偶尔看见一两次毛驴还是有可能。
九十年代的冬天,看到三五个小孩学着老人的样子在墙根上挤着晒晒太阳,还嚷嚷着挤挤更暖活,偶尔挤出去一个会惹大伙哈哈一笑。小小孩通常都穿着那种英子嘴里的站着都可以立起来的棉衣棉裤,穿成球一样,走起路来像个企鹅,两只小胳膊永远都是支楞着。上了学的,开始爱美的孩子,冬天就要面对红红的冻成馒头的手,甚至脸上也会长冻疮。上课的时候把手垫在屁股下取暖或者课间的时候把手塞在同学的帽子下取暖应该是很多人的小秘密。
如果说小孩子们在冬天有一件顶盼望的事,那应该就是爆爆米花了。几乎都不用吆喝,闻到香味,孩子们就开始往家里跑了,回家一说:“炸爆米花的来了。”可是大人们总有忙不完的事,好像压根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他只好围着大人转,不停地嘟囔着谁家去了,谁家也去了。这个时候,秋收之后就特意留着挂在墙上的玉米会被取下来,搓成粒,有时候再掺上一点米,再拿个干净的大袋子就可以满心欢喜的去候着了。除了这种用玉米做成的毛毛虫大小或者像卷毛线一样卷成西瓜大小的爆米花,还有另外一种用爆米花机爆的一粒粒的爆米花,每次时间到了,爆米花的小贩就会抬起来,然后“嘭”的一声,香味就出来了。
二
看惠安馆这一章的时候经常会想,如果英子没有那么人小鬼大,如果英子没有中暑,是不是就不会说胡话,那样妞儿和秀贞就不会死了。但没有如果,所以每次看到这一章都是最揪心的。意中人走了,却发现自己怀孕了,苦苦等待却一直没有等到他回来,孩子刚生下来就被父母送人了,所以秀贞疯了。
每个地方都有疯子,有的人我们连她怎么疯的可能都不知道。每个地方都有那些大人让小孩离他远点的人。小学的时候,上学的路上,路边住着一个哑巴,大人们都让小孩绕着点走。一开始,小孩们非要离着近着走,偶尔还扔些石子挑衅一下。后来,据说老听到磨刀霍霍的声音,小孩们就彻底不敢招惹了。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哑巴,关于她的事都是听别人说的。直到去年回家,偶然遇到她,我给她让路,顺便帮了她一下。自此以后好像经常可以遇到她,但每次她跟我嗯嗯啊啊的,我也听不懂她的意思。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带着小朋友在路边玩水,她过来的时候一直指着小朋友的腿,一直比划,我突然就意识到她在说宝宝穿短裤太冷了。我回答她说不冷的时候,她还嗔怪似的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好像一个熟识的长辈。
三
英子偶然在荒草萋萋的墙根边遇到了一个嘴唇厚厚的人,听他讲了自己的故事,还教他读课文。后来一个便衣从英子口中得到线索,把一个屡屡犯案的小偷捉拿归案。大人们都义愤填膺,小英子却几乎要落泪了。
好人坏人从来都没有明显的界限。小孩子的眼中,世界是美好的,人是单纯的。但在成长过程中需要不断地质疑,说服自己相信,再质疑,如此反复。等到有一天终于相信了,人没有那么单纯,世界也不是那么美好,能看到黑暗的时候也就长大了吧。隐约还记得那个总是因为这个问题和母亲争的脸红脖子粗,梗着脑袋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坏人坏心的自己,现在看来只觉得幼稚又可笑又可爱。
四
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英子酷爱养花的爸爸生病住院了,他的花儿也开始没了精神。到最后她望着玩耍的弟弟妹妹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排,然后赶去医院,那一刻她突然就长大了。爸爸是男人,是小英子无助的时候想要依靠的人,是小英子生病的时候躺在他肚子上睡觉才会安心的人。虽然他并不完美,却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爸爸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小的时候犯了错,总觉得还有爸爸。再大的事在他那里都不算什么事。年轻的时候,他爱唱歌,爱说笑话,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虽然后来和爸爸也有了冲突和对抗的时候,但有时候还是很想跟他说说心里话。
编者按:
林海音的《城南旧事》,看了两遍了,每次看都会或多或少的想起自己的童年,会感慨很多,会思考关于善恶的问题。小学的时候,语文书上有一篇课文就是选取了《城南旧事》里的一篇《爸爸的花儿落了》,印象很深刻,所以后来把这本书翻出来读了,很喜欢林海音的文笔,轻轻的,淡淡的,柔软的,却很勾人,轻易地就把读者带到故事里带到关于童年的回忆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