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网上有时候会刷到一些帖子,那里刮起一股新风潮,我不买房子,不结婚,不生孩子,等我死了,骨灰随便撒在哪儿。真有这么洒脱吗?
日本的电视台里,有一个节目叫做《无缘社会》。这个节目组是由七名记者,一个主持人和两名摄像师组成的。而入选这档节目的对象,却是一批让人避之不及的群体。
这个群里的人,的确很神秘。他跟这个社会失去了一切联系,谁也不关心他是谁,他为什么会一个人过,他是何时死去的。因为人们发现他的时候,就是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而这些人被称为“无缘死”。
在日本,每年都有高达32000例左右的人走上了“无缘死”。这些人活在世上的时候,因为某些原因,脱离了地缘,血缘和职场缘。最后,一个人茕茕孑立奔赴死亡之约。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条孤独之路?这背后又有哪些苦衷呢?
在这个系列里,我会选取几个代表人物,他们的人生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只是,在经过某一个十字路口之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踏入了同一条路。今天,我将跟大家分享《无缘社会》系列之一--大森忠利的故事。
01
死神来临的时候,他独自看电视
这是一名七十多岁的男子,住在东京都打田区的一处老房子里。他坐在自家的起居室里,像平常一样看电视。然而,就在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里,死神突然降临,他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
过了一个多礼拜,直到房东上门来催收房租,她才发现了这个异常情况,屋子里的味道难闻至极。
随后,政府例行刊登了公告,这里面只公布了死者去世时的大概信息,聊聊几行字,但谁也不知道此人的真实信息。
当房东带着记者去现场采访时,这名男子的生活用品一切依旧,烧饭锅,平底锅,刷牙的杯子,桌上的瓷娃娃等生活起居用品,都静静地放在那里。
屋子里很安静,他们可以听见外面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唧唧啾啾的鸟叫声。一切依旧,只是电视已经关掉了。想象一下,那时候他一个人盘腿在榻榻米上看电视,身体朝前弯曲,好像是要起身,然后就再也没有动弹过。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旁边的人却一无所知呢?
早前,他隔壁的邻居倒也发现了一些异常,因为他的信箱里塞满了报纸。可是邻居又能听到电视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这个邻居平时很少跟他打照面,不是太熟悉。所以,他以为这位老哥还在屋子里看电视,压根就没当回事。
记者走访了周围其他的邻居,谁也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情况。最后,他们从房东的租赁合同上,才获悉死者的真实名字:大森忠利,17号室,房租一个月28000日元。
在日本租房都需要有担保人,记者通过租房合同上的担保人信息入手,看能否查到大森君的更多信息。原本他们以为会很顺利,可是他们查了一圈才发现,地址栏上的这个担保人,早就搬家了。而且谁也不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
线索就此中断了,幸好房东后来总算想起来了,大森君以前就在附近的一家工厂上班。
02
20年坚守,他从未迟到早退
记者前往大森君此前工作的地方,一栋房子的外墙上用红字写着“供餐中心”几个大字,外面停着几辆运盒饭的卡车。
这个地方离他出租的房屋大概有十来分钟的路途。记者查询了这家公司的人事档案,从这里找到了可靠的信息。大森君十几年前的时候,的确是在这里上班。他的主要工作是在生产线上负责煮米饭。
这个工作通常是凌晨四点就开始了,在这里上班的工人们要经过一道道严格的消毒程序,才能到流水线上工作。米饭生产线是传送带式的,都是自动化作业。
唯一需要人工参与的工序是,将重约十公斤的铁锅,一个个放在传送带上。再将大米和水按比例放进锅里,最后盖上盖子。放进大米的铁锅,在米饭生产线上缓慢加热20分钟并蒸煮,再焖20分钟。然后,这些煮好的米饭,转移到下一个工序里进行分装。
大森君在这条流水线上一干就是20年,从39岁多干到60岁退休。令人佩服的是,在这20年里,大森君从来没有迟到过,也没有缺勤过,他一直兢兢业业干到最后一天。
记者也咨询了一下大森君以前的同事,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很密切,也就是偶尔一起出去喝一杯而已。对于大森君的家里情况,他的同事以前也没听他说起过。而且,自从大森君从单位退休之后,他们在街上遇到几次,也只是点点头示意一下,就此别过。
不过这一趟走访也不是一无所谓,记者从这家单位的档案袋里,总算查到了大森君的出生年月日,照片以及户籍地址--秋田。
03
被摧毁的人生,回不去的故乡
下一步只能去大森君的老家碰碰运气。出发之前,记者从黄页上查到秋田的电话,户籍地址之类的,顺着这条线索,他们查到了他以前的工作行业。
于是,他们一行人就从东京坐飞机前往大森君的老家秋田,看能不能找出他的亲戚朋友。
到了大森君的户籍地址附近,他们打听了好几个人,才知道这一片都被改造了。他家的房子都卖给别人了,其父母早已过世了。
记者又从当地的土地登记簿上查到,大森君在他父亲去世的第二年继承了土地。而几年之后,他们家的房屋的所有人变更为别人的名字。那一年,大森君35岁。
再后来,他们找到了大森君的一个老邻居,从一个80岁的老太太那里得知,大森君的父母一共生了6个孩子,三男三女。而大森君是第三个男孩,另外两个男孩,因为战争和疾病早就不在了。
他的几个姐姐很早都出嫁了,所以大森君是这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高中毕业之后,他在本地一家木工厂里干活。
然而,在33岁的时候,他家里发生了变故--破产了。紧接着,大森君把母亲留在老家,自己去东京打工了。在他离开不久之后,他的母亲就去世了。
大森君平时寡言少语,工作上兢兢业业,只是有个爱喝酒的嗜好。心底非常善良,但是说话有些冲。
这个老太太又带着记者,走访了大森家的家族墓地,就在附近的一个小寺庙里。墓碑上还有大森君父母的生辰八字,只是这里杂草丛生,好像很久都没有人来祭拜过。
自从大森君的父母去世之后,他和姐姐们也失去了联系。可以说,他与故乡也就切断了联络的纽带。
所以,这后来的几十年里,他宁愿在东京独居,也从不回老家。而老家这边的亲朋好友们,也没有一个人得知他去世的噩耗。
记者走访了大森君的同届同学,找到了他们小学的毕业合照。从大森君幼年时最好的朋友那里得知,他们两家原本来往就很密切。
毕业之后,大森君走上了门窗隔扇匠人的职业道路。他最拿手的本事是做“小活扇拉门”和“彩饰拉门”,而且他的手艺非常了得。有一阵子,他经常将自己做好的成品,从老家秋田拉到东京去卖,生意非常好。这期间,他也结过婚,生过孩子。
命运的转折点即将来临。那时候忙完工作后,大森君偶尔会去这一代最繁华的那条街喝酒。在此期间,他认识了几个乱七八糟的人。他耳根子软,被别人蛊惑之后,跑去给人家的借款做担保人。
到后来,借钱的人还不上债,就连带着把他这个担保人也给拖下水了。大森君为了帮别人还债,把自家的房子都拿去抵押了。因为拖了一屁股债,他的老婆和他离婚之后,带着孩子走了。
人的一生,最重要的选择只要几步。而大森君就是好心去帮别人,结果自己的人生全都乱了套,妻离子散,客死他乡。如若不然,他现在估计和发小一样,在老家过着儿孙绕膝的生活。
其实不仅仅是在日本,在我们的周围,年轻人断亲现象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背起行囊,像蒲公英一样,随风而逝,散布在五湖四海的每个角落里。
因为在老家能提供的工作机会非常少,他们为了追寻更好的生活,被迫离开故土。从此一别,他们就在新的城市里生根发芽,不再重返家园。
04
无人知晓的遗憾
调查工作进行到这里,我们大致可以拼凑出大森君的人生轨迹。他毕业之后在老家上班结婚生子,工作了几年之后,因为帮别人担保,拖垮了自己的人生。之后到东京这家工厂的流水线上干活,一直忙到退休。
他退休之后的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呢?
记者从大森君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张劳务派遣公司的“出入通行证”。原来,大森君退休之后,就在这家劳务公司里做兼职,一直到他去世前的半年左右,他还在卖力地工作着。
这份工作又累又脏,但是他干得不亦乐乎。他的工作任务是清洗机器油污。他得将大型机器拆卸开,然后手工清除粘在里面的油污,再用玻璃制的研磨剂将其打磨干净。
他在这里签订的是按天计算的合同工,干一天活,大概有六百块左右的收入。
其实,那个时候他早就开始领取退休养老金了。为什么他都七十多了,还在玩命地赚钱呢?
原来,他一直在悄悄地给寺庙里转账。他每年都会把双亲的香烛贡品费,从东京邮寄到他父母安葬的寺庙里。原来的那个住持比较了解情况,既然大森君的父母都安葬在这里,那他自己早晚也会回到家族墓地。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默默地支持寺庙里的工作。只是,原来跟他对接的那个住持也最近也去世了,新的住持不了解具体情况。大森君还是没能如愿,最后落了个无人收尸的惨状。
这些年,他没有跟其他亲戚朋友联络,别人也不知道他的这片苦心。所以,当大森君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东京去世之后,他的遗体只能按照政府的要求,按部就班地处理掉。最后,他被埋在了东京都新宿的无名死者墓地,大致相当于乱葬岗吧。
我在想,他曾经拖着年迈的步子,穿梭于机器中间,卖力地清洗满是油污的机器。他所做的这一切,无非只是为了实现最终的愿望,和父母长眠在一起。
但最后,这个愿望变成了幻影。谁又能预料到他的人生终点会是如此凄惨悲凉呢?
05
写在最后
现如今,在日本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孑然一身,一个人独自生活。他们切断了与故乡之间的关联,断绝了和朋友之间的问候,脱离了与同事之间的来往。到最后,一点点失去了与这个社会的所有关联。
所以,在未来某一天,也许他们会跟大森君一样,独自迎来自己的人生终点。那条路凄惨孤苦,凄凄楚楚。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过去,只有政府公告栏上的短短几行文字,冷冷地记录着,他们曾经来过。
当初,他们是在父母满怀期盼的眼神中降生,而今,他们就这么静悄悄地死去,匆匆划上句号,连个认领遗体的人都没有。
也许,从他们选择这种活法的那一刻,他们内心早已笃定,这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