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学回宿舍,我独自走在异国的小路上。路上很安静,没有行人,勤恳的路灯投影着婆娑的树影。一阵忽来的疾风伴随着落叶轻拍地面的声音告诉我,夏天已经结束了。加拿大的夏天很美丽,却很短暂,而且冬夏的过渡期也很短,所以寒冬几乎是加拿大这个国家的主旋律。这阵带着泥土潮湿气味的冷风一下把我的思绪带到了十多年前......
我出生在苏北的一个小县城,那里贫穷落后,气候无常。我当时最讨厌夏天和冬天,家里住的是土胡同,胡同周围就是一片荒地和一个废弃的煤炭厂。一到夏天,蛇虫鼠蚁横行霸道,炎热潮湿的天气浸润了家里的每个角落,到处散发着霉变的味道。到了冬天就会好的多,但是新的问题就会来了—寒冷的天气使入睡变得如此困难!十年的冬天出奇的冷,在我的记忆中,手和耳朵每年都会冻肿,有时会皲裂流血。冬天的被窝总是暖不热的。经常是蜷缩着睡着,而且以同一种姿势醒来,如果不经意碰到没暖到的“寒冷地带”,就能感觉到一股寒流涌上全身。我小时候体质虚弱,总是手脚冰冷,我的母亲总会让我把脚放在她的腿上给我取暖,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把冰凉的脚放到了温水里,而对于她来说,和在腿上放一块冰冷的金属没什么区别。但是我也很幸运,那时家里做生意,卖的是水暖用品,也卖家用的那种锅炉,烧煤球的那种,我记得我们家有一个小屋里面堆满了煤球。所以我们家优先装上了锅炉,然后通过暖气片使屋里暖和起来。这意味着被窝不会变得那么寒冷,起床也不会那么困难。从那以后,冬天似乎变成了我所期望的季节,周末我总是要懒床很久,贪恋着煤炉暖气,躺在床上看窗外的雪景。
寒冷是抵挡不了童趣的,对雪的盼望是每个小孩都有的。我最喜欢的是过年,不用上学,家人不用工作,邻居家的小孩也不用上学。大年初一的饺子总会给父亲的眼镜蒙上一层雾气。到了傍晚,我们一群小伙伴出去玩,各自身上穿着家人做的棉袄。虽然冬天的夜晚来临的早,但由于白雪对月光的反射,所以并不影响玩耍。透过嬉笑发出的哈气,依然可以看到冬夜的繁星。
十多年过去了,在我的家乡已经很少有人因为寒冷和饥饿而苦恼,冬天似乎也不那么冷了,好像都很少下雪了。人们不用一直穿着臃肿的棉袄,而是一件件精美的外套。来到加拿大后更是如此,即使以寒冷著称的这里,在室内一件短袖就够了。我们终于不再那么冷了,睡觉的时候终于可以随意舒展了。但是回过头来我们好像也失去了什么了,变得更加躁动,对一切都不满,失去了对苦难的感悟,对温暖的珍惜,失去了头顶的繁星......拥挤的城市剥夺了雪的空间,优良的生活剥夺了我们的吃苦精神。也许有人对生活无所爱恋,但总有一种寒冷使我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