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收起了它的最后一缕光芒,隐没在青山的背后,坐落在山下的村庄渐次地与天地归一。
青山脚下,有一方堰塘。堰塘不大,但一汪水比较清澈,倒映着青山,山水相接,俯仰皆是碧绿。
堰塘的另一边是一片田地,在田地间散居着一户户人家。堰塘、田地、人家连成了一个村庄。人们鸡鸣而起,开始一天的劳作,夜深而息,拖着一身疲倦进入梦乡。
天黑以后,坐在堰塘边堤坝的石阶上的女子,把双脚放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丝毫没有要起身离开的迹象。
这个女孩叫娟子,是村里二叔家的二女儿。二叔家有三个孩子,老大是个姐姐,老小是个弟弟。重男轻女思想在农村普遍存在,但二叔却不这么想,在他心里,三个孩子都是他的心头肉。
农村生活比较艰难,从早到晚忙碌不停,收入却甚是微薄。二叔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再过着像自己这样在土地上挣扎与天斗的生活,特别是女儿。因此他特别重视孩子们读书学习。在逐渐有村民离家外出务工的时候,二叔依然决定留在村里,一边种庄稼一边陪伴孩子们督促孩子们学习。虽然经济一直拮据,好在二叔勤奋能干,一家人的生活没有断顿。
娟子几天前和二婶吵了一场架。
“这点活干了多久了,软塌塌地,没长骨头?没吃饭?哪一顿少了你吃的了……”
“跟着别人浪来浪去的好看得很……”
“看看你考那点分数……”
“你从早到晚就光学那几门课,就学成这个样子…”
“我们挣几个钱容易吗?别人家的女孩子,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贴补家用,现在家也安了房子也修了,养你有什么用,忙忙帮不上,学习又学成这个鬼样子……”
娟子最不高兴别人冤枉她,听到二婶这一顿莫名其妙地无头无脑地炮仗似的输出,顿时不能接受,跳起来就不管不顾地回敬了一番。
这下子蚂蜂窝算是全捅了,二婶骂人的声音提高了几个8度,话也难听了很多。母子俩这一架干得昏天黑地,二婶那架势不把娟子骂得服服帖帖的不会收嘴,啥话解气就骂啥话,娟子则一副我没有错,想让我认错,没门!
这一架没有输赢,算是两败俱伤。这次吵架不是她们母女的第一次吵架,但算是比较严重的一次。
晚上,娟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跟烙饼似的。
第二天,娟子像往常一样起床、做饭、干家务。一家人好像没有什么变化,饭桌上聊着天,安排着一天的活计,谁也没有注意到娟子的不同。
村子处在大山里,背靠青山,又有一方堰塘,但这里的气候依然是冬冷夏热。夏天庄稼地里疯狂生长的草严重影响了庄稼的生长,拔草就成了娟子姐妹假期里的农活之一,而娟子又是拔草的主力干将。
今天下午,娟子拔完草依然没有立即回家。她把草装在背篼里,把刀插在背篼边上,然后带上满是泥巴的鞋来到堰塘边坐在石阶上,慢悠悠地清洗着鞋上的泥巴。看着水中倒映的自己的影子,乱蓬蓬的头发,布满汗渍的脸,空洞无神的眼睛。
妈妈骂自己的那些话总是往脑袋里钻,吵得自己头昏脑胀。她不禁反复问自己:我和谁浪去了?我真的没认真学习吗?不,那又为什么会这样骂我?我招谁惹谁了?娟子面对着堰塘,一个人喃喃自语。
老大姐姐,学习比较好,好像还没怎么挨妈妈的骂;老小弟弟,年龄小,即使有错也是姐姐们的错,往往是他犯了什么错误,姐姐们挨一顿瞪眼加批评。还真的只有自己,能轻易地惹来妈妈的一顿臭骂,更严重的时候还会有棍棒伺候。
难道就因为自己的成绩不太好?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娟子想否定,可是越否定,答案越似乎肯定。
我已经做到我能做到了,成绩不太好,我又能怎么办呢……娟子无力地望了望漆黑的天空,也许……。
脚就那样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任凭无边的黑夜包裹着自己。
冰冷的水收回了娟子的思绪。娟子甩了甩头,穿上鞋子,背上满满的一背篼草,顶着一头星辉,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