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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爬上盖碗茶杯沿时,我总听见瓷器与光线碰撞的细响。老榆木桌上的裂纹延伸向七点二十三分,昨夜未读完的诗集摊开在黄油融化的温度里,纸页边缘残留着肉桂粉的吻痕。街边面包房的白雾准时漫过玻璃窗,把街道裁成半明半暗的胶片。
那只三才盖碗是前年在网上淘来的,如今杯底沉着经年的茶垢,像凝固的黄昏。现在它盛着正山小种的漩涡,茶沫在盖与碗之间被迅速抹去。还有一只黄汝窑凤把水杯,那是黑咖啡的落脚地,合金铸造的咖啡匙搅动往事,方糖落杯的脆响惊醒了落在窗台上的阳光。我似乎是在享受着某种秘而不宣的仪式感,如同苔藓接受砖缝里的晨露。
十点钟的街道开始分泌细小的奇迹。骑电单车的外卖小哥把风衣灌满玉兰香,五金店老板娘用绒布擦拭铜锁,生锈的合页唱着上个世纪的童谣。我在香樟树影里收集光斑,看它们在手心聚散如游鱼。推车卖花的老妪将白兰穿成星链,每朵花苞里都蜷缩着未启封的晨雾。
正午的厨房总在上演光的变奏曲。铸铁锅炖着番茄牛腩与时光,水汽在玻璃上画出蕨类植物的化石。切洋葱时突然落泪,却分不清是辛辣使然的生理反应,还是想起某个暮春傍晚你递来的手帕。晾衣架上的衬衫正与南风跳着慢三步,衣角扬起又垂落,像极了欲言又止的告白。
下午三点零八分的阵雨来得恰逢其时。雨珠在遮阳棚上弹奏肖邦的舞曲,水洼里连绵不断地跳出此起彼伏的晶莹。蜷在沙发上读马克吐温的精选,字句在潮湿空气里发芽,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渗出陈年的月光。电陶炉发出困倦的叹息,水沸声惊醒了在茶托里打盹的白亳银针。
暮色总是从阳台三十度的侧角开始蔓延。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沉淀成美式咖啡的底色,在杯底结成深褐色的琥珀,时间在光污染的漩涡里渐渐消融。
剥开柑橘的动作像在拆封月光,汁液溅落的轨迹恰似未完待续的逗号。洗衣机滚筒旋转着银河,晾衣架上的水滴正在地板写十四行诗。临睡前发现书页间的茶渍又蔓延了些许,在台灯下呈现出普鲁斯特式的褶皱。当月光漫过百叶窗的第三段时,所有心事都开始缓慢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