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着暖暖的阳光,守真看着手腕上的表显示的日期,离林子肇来找她的那个日子已经过了两天。在她整整昏睡的这两天中她活在另一个没有自我只有别人的故事的世界,自己完全充当导演以及观众。至于为什么是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情节,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吃完饭后,她习惯性的往江边的方向走去。林子肇到底现在在哪里,她一无所知。摸着自己齐腰的长发,光泽乌黑,直顺。卸去捆绑披散下,江风吹着,发丝在向后飘散。这样浓黑的头发,是足够成为别人嫉妒的资本。守真知道它来之不易。自幼母亲就熬煮茶麸水帮她洗头。她说:这样洗出来的头发才可以乌黑、直顺。比起任何用化学物质扭曲本性得来的发型都要美丽。不管别人是否信奉这样的观点,母亲是坚信不疑的。
那些昏睡的时间,似乎是一个庞大的黑洞,吞噬掉剧烈的疼痛,留下一丝如影随行的阴暗残留内心。仿佛影子,与肉身总有一段距离,或前或后,总拿捏得当。清醒的这段时间里,她内心空白,不想念,不思考。
看着江面翻滚的浪花,风从一个方向吹来。往上游走去,江边的石头很凌乱,走路双眼必须注视脚下。走到码头,看到很多渡江的船只。到达江对岸的船票只需要两块钱。
守真有了到对岸去的冲动,买了船票,踏过甲板上船,在船头的一个位置坐下等待。这些船只都很随意的,载的都是两岸的居民,大部分都是老人或者是小孩。彼此认识,船上总有寥落或者是热闹的话题。坐在船头,江风丝凉,船头划开的水翻滚出鱼肚白。像是开出的一个个白色的怪兽的巨口。
短短几分钟的航程,连一个安静的发呆都无法成全。下船,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到达一个村落。在石阶的上端种植细叶榕,巨大浓密苍绿。树根下建造一个当地的神社,这是一个村落最为神圣的信奉,不管怎么样的人都不会神社做出不敬的行为。不管你抱着怎样的信仰,对于这个神社都同样地信奉祭拜。社神管着一个村落的所有兴衰喜哀。
上岸后,在这个陌生的村落晃荡。摘了一朵黄色的小野花插在头上,内心满足。黄昏时刻,搭船返回。夕阳倒影在江水中摇晃,退却白日的热烈,恬淡温和的光。一直照进了内心最深处。
站在监狱的门口,看着那道门。守真最终还是走了进去。她的内心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来临。风很大,冬天,西风总让人不由自主地把衣服裹紧点,再紧点。这样就更显得守真的背影有几分的寥落。
在等待林子肇的时间里,守真看了下周围,发现没有什么可看的,便安静地坐着。不管怎么说,她无法内心平静地面对他。他除了她,谁都不愿意见。
坐在对面的林子肇,以前那长长的头发被剃光了。真心来说现在的发型让林子肇拥有了一份安稳可靠地气质,脸收拾的很干净。看到守真,他淡淡地笑。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相见。内心是很高兴的,你能来看我。
守真低头,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
守真,你知道吗?在这里让我觉得从未有过的安稳。我能很安心的睡着,不用时刻警惕得像个猎犬。我终于可以停下来了。真真正正地停下来休息一场。
对面的守真,早已是泪流满面。
你不要哭,真的。我很好。我会在这里好好地生活,直到出去。
守真狠狠地点头。
探望的时间很快到了。最后林子肇递给守真一封信,便被带进去了。而在此间,守真没能说出一个字。
信是被检查过的。守真打开。
守真:
在进去后,一直希望能见到你。一直都在盼望。内心很乱。其实在刚开始踏上这条路时,我便知道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今天这样,一个是……
这么些年,在外面的日子,过尽所有的肮脏,始终觉得无法释放内心的恶。一次一次的挑战冒险。
我是真的倦了,不想再逃了。其实,早在回来和你相见后,我就知道我下一次见你会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这里,真的很好。我终于不用再逃了。内心从未有过的安宁。毒品带给我的除了麻木的快感,无关安宁。从前不懂得的,在此刻已经知晓。在这里,我希望能摆脱它的摇曳。
在失去联系的这么些年,在外面遇上各种相似的人。他们彼此相互忠诚,因为生活在生命中投下不同的阴影。有足够的理由以不用的不管是正确或者是错误的方式惺惺相惜。忠诚有时只是因为经历相同,或者是同样为生活背负过去别人或者是自己的错误。信任,有时来的这样容易,有时却终其一生也无法觅得。
当我们在生活中遭受伤害,背叛,放弃,不仁。内心很难受,那些情绪无法被释放,我们会寻找一种方式,惩罚自我或者是他人。最终,受到最大惩罚的唯有自己。此刻,我们会觉得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来放弃自己,或者是伤害自己。最后只发现自己深陷在一个自己刨制的泥淖。
在这个泥淖中,我已经深陷到无法自拔。一天早上,睡醒,不知为何,我感到无边的恐惧。那种恐惧紧紧地扼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无法动弹。我拼命地往外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筋疲力尽。我停下,发现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守真,你知道吗,那时我想到你了。不管你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在我面前,我总会觉得真实。
突然地,我就想要改变了。可是我在这路已经是走了太久了,现实容不得我回头,为此我必须要背负起以前的所有错误。我是一个没有资格说过去的都已过去了的人,我的过去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的将来,
如今,我想要的已不是太多,能找一个地方,让我觉得安稳就已很好。
谢谢你,在我的生命中出现。
林子肇
不知道为何,守真总感觉到她对于林子肇是负有责任的。虽然别人并不这样认为。守真此时的内心很混乱。就像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明明周围没有任何事物,但是总是有一种危险幻觉在不断地逼近,逼近,可你根本无法获知它的方向或者是形体。而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紧紧扼住思维,动弹不得。
不知不觉,她在街头晃荡到了黄昏,不用多长的时间,天色就会完全的黑下来。她不自主的来到清左的楼下,看着他散发出光亮的窗户,很想即刻冲到他的面前,紧紧地抱着他,什么也不说,就那样紧紧抱着就很好。他会懂得她的。
守真走上楼去,进入房间。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抱着他。她什么也没有说,倒在他的床上。他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不问不言语。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一拍一怕地,轻而缓慢。侧身睡着的守真,慢慢的随着拍的节奏睡着。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呻吟,她的内心并不安稳,她的身体卷缩成一团。清左的双眼,流露出的怜爱,即使睡着的时刻她也能感受。
清晨醒来,发现清左和她同睡在一张床上,从背后抱着她,用力握着她的手,即使是深睡,力度也一点没有减小。身体为她弯成一个温暖的窝。她能清晰感觉到他呼吸起伏,肚皮触碰她背的节奏。他缓慢平稳的呼吸,呼出的气息不时的吹到她的耳朵,痒痒的,但很舒服。她想转过身来,好好看看熟睡中的他,在内心勾勒出他的轮廓。可是,她怕弄醒他,终究还是静静地一动不动。
他从来都不会问,她从来都不会说。她失去言语的能力,他拥有足够的力量懂她,在他面前她可以不具备这种能力。很多时候,她需要的只是他牵她的手时能力道大点,大到她不会因为一不小心的挣脱而慌乱。清左,能给她的不会是海誓山盟。他不是一个会给出承诺的男子,在他看来,承诺是可以虚假的,但是行动却不能。他只做他能做的事,只是把事情尽力而为,不管是生活还是感情,他一贯如此。
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握住,她闭上双眼,想要再睡上一会。但是,心神已被各种思绪紧扼住。不知不觉中眼泪顺着眼角的皮肤纹理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