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像天空决了堤,哗啦啦连着下了两天两夜。秋是渐入的,一雨方知秋!下了这场雨,天气骤冷。夜晚愈发的清冷。世人似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原来,不经意间,竟已到了深秋。
夜晚,杏仙躺在硬邦邦的床塌上,又饿又冷。冻的手脚冰凉。床塌上只稀稀拉拉铺了几把稻草,硌的骨头生疼。身上盖着的旧薄被,破烂得不能下水浆洗。到处都是窟窿眼儿,露出里面的芦苇絮来。也不知多久没洗了,散发一股子的霉味,汗渍混合的难闻气味,熏得人作呕! 杏仙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雨声,辗转反侧,竟难以入眠。不免又思绪飘远,想起自己的身世来。杏仙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普通宅女。长相平庸,资质平庸。又极不爱学习。初中和高中都是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倾尽财力买进去的。后来,读了个不入流的大专,勉强混了个文凭。这个时侯,最疼爱她的父亲突发疾病去世。她也沦为无家可归的孤儿。她一面承受着丧父之痛,一面为了生存,四处找工作,却屡屡碰壁。后来,她只得做工厂流水线的普工。每天朝八晚九……想想自己上一辈子,除了有一个好父亲,人生实在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因此,莫名其妙穿越到这古代,成了一个与自己同名的小村姑,杏仙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更让她意外的是,这一世的父亲与自己上一世的父亲十分酷似,就连眉头的黑痣都长得一模一样。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一世的父亲,杏仙激动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抱着父亲哭了许久。杏仙觉得,一定是上苍垂怜,才让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父亲,重获父爱。
杏仙心底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尽其所能,好好孝顺父亲。杏仙上一辈子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这一世,杏仙不但多了个梦寐以求的母亲,还有两个可爱的弟弟妹妹。杏仙占据的这具身体,今年十四岁,比自己年轻了十岁。杏仙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这个家,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家中只有祖传下来的三间墙体开裂的土坯房。无田无地,是方圆十里有名的破落户儿。
父亲郑钱因从悬崖上摔下来,造成下肢瘫痪,生活不能自理,彻底丧失劳动能力,已卧床三年。让这个清贫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幸得有贤惠的妻子张氏不离不弃。张氏起早贪黑,风里雨里,上山砍柴,寻些草药卖钱。农忙时,则帮人插秧,收割粮食,下苦力打打零工。因张氏干活发狠耐劳,为人老实,囗碑极好,附近的村民家里需要帮佣的,也很愿意唤她去。又怜她三个嗷嗷待哺的幼儿,十分同情。
这张氏恨不得连睡觉的时间都省了,每曰忙的像个连轴转的陀螺。过度的操劳,堪堪几年光景,张氏不到三十的年纪,便已生了许多白发,面容憔悴,苍老如老妪。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杏仙小小的年纪便要带弟弟妹妹,操劳家务,伺候父亲。 如今农忙已过,雇工的少了,家中无钱购买囗粮,一家子只得勒紧裤腰带,一天只吃一顿稀粥,或一个糠饼子。饿得两个小的哇哇叫。幸而杏仙打得一手好弹弓。每日都能打下几只小麻雀儿煨了吃,才不至与被饿死。也会在山上做些简单的陷井,捕些野兔、山鸡。张氏舍不得吃,常拿去集上换钱,偶尔才会让孩子们打打牙祭。 杏仙穿越到这个朝代已经四个多月,对这个朝代基本了解。当然,了解的十分有限。必竟,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小村姑,接触的都是村里村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杏仙穿越的是历史上战乱不堪,天灾祸乱频发的魏晋南北朝。这个朝代有辣椒,红薯,土豆等食物。杏仙不确定这个朝代是否与历史吻合,是否架空。杏仙是学渣,历史一踏糊涂。只大约记得几件大事。
杏仙刚来时,很不能习惯繁重的家务,以及身上穿的粗糙的麻衣,三餐不继的生活。常常半夜饿醒。不过,杏仙不是一个物质主义者。她性子恬淡,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怨天犹人,把物质的溃乏,当成修行。觉得自己的智商,成为一个小村姑,才能活的自在。因此,积极努力的适应了一段时间。渐渐的也习惯了清贫的日子。如此糊思乱想,不觉已到凌晨天光微亮,雄鸡唱晓。偶尔有狗吠声传来,宁静的村庄也渐渐苏醒,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一天只得一餐吃食充饥。张氏教导孩子们无事便躺着睡觉,说睡着了就没那么难受了。孩子们肚里无食,又哪里睡得着?
天光大亮时,杏仙便起床绕到屋子后面仔细查看,果见土墙似乎又倾斜了,裂缝也更大了些。随时可能塌墙塌房。逐与父母商议,暂且去里长家借住。夫妻两个原还有些犹豫,抱着侥幸心理。听女儿说得极严重,张氏也不敢拖延,母女两个匆匆去了里长家里。
里长郑梁,与郑钱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也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因他处事公道,且又宅心仁厚,威望极高。族人便推他为这一届的族长了。因郑钱的祖父生前救过他父亲的缘故,郑梁对郑钱一家子十分照顾。当年,郑钱从悬崖上摔下来,人事不省。张氏无钱医治,哭得死去活来。郑梁慷慨解囊前前后后拿了十多两银子,这才救回郑钱的命。郑钱瘫痪后,知他家道艰难。平日里又常令他娘子送些粟米菜食接济。郑钱夫妻对郑梁更是感恩戴德。张氏杏仙两个赶到里长家时,郑梁也刚刚起床。听明缘由,欣然同意。道:“我那老宅今年已经修葺整理过了,打扫一下便可入住”。又命他娘子刘氏带她母女去了老宅。刘氏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和张氏一起把那三间土砖老房打扫干净,老宅里的两张旧床和衣柜等家具也一并让他们使用。
张氏领着儿女把家里能用的物什全搬了过来。刘氏又和她儿子儿媳几个,送来了稻草,给他们床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又送来了十斤粟米,一箩筐红薯。郑钱一家子感激不尽。对着刘氏,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郑钱一家子搬进里长老宅不过一夜,他那三间土坯房“轰”的一声瞬间倒塌,成了一片废墟。幸好未伤到人。夫妻两个吓得冷汗汵汵,后怕不已。感叹幸好听了女儿的话,及时搬了家。
杏仙心底也是一阵发虚。眼前危机暂缓,然而赚银子却迫在眉睫。杏仙知道历史上即将有一个大劫。必须防患于未然!杏仙也不敢去赌!杏仙虽然有许多赚钱的法子,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一家已是债台高筑。亲戚朋友都躲着,极少来往。实在是借不到一个子儿了。杏仙有心去县城闯一闯,却连盘缠也无,只能继续待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等待时机。
秋末冬初,眼看天气冷将上来。家里的冬事一件未办,郑钱心中不免烦躁。陆陆续续,又有债主登门催债。郑钱夫妻两个无钱还债。只得低声下气,服小作贴,对着债主说了许多的好话。性子好些的,只得摇头无奈离开。脾气暴躁的,不免要拍桌子喝骂几句。郑钱等低着头,任人侮骂,竟一声也不敢吭。杏仙看得十分憋屈。张氏怕人见了她女儿起了歹念,忙寻了由头支开。杏仙只得拿了镰刀出去上山砍柴,心想着,眼不见为尽,省得自己冲动,说了不该说的。把处境弄得更糟。
谁知,那人一进屋,早瞧见了杏仙。因见杏仙瘦瘦的,虽未长开,模样儿却有了美人的雏形。心中便有了承算。这人名叫王六。他家有个儿子,从小双腿残疾,如今二十五六了,却一直娶不上媳妇。张氏客客气气端了茶来请他吃。他也不吃茶,只嚷着叫他还钱。郑钱苦着脸,求他宽限。他也不松囗。他瞧了张氏一眼,想着她刚才的举动,分明是嫌弃自己的儿子,怕自己存了这个念头。心中不免动了气,冷笑道:“当初借时分明说好的年底还。如今已宽限了一年,你们就是借,也该还我了。莫说什么借不到,借不到也得借。我自己也欠了债,需得拿这个钱补上。”郑钱和张氏羞愧难当,只得忍耻赔着笑脸求情。
他慢慢地呷了一囗茶,道:“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便是再等上一年,恐怕一样还不上。我也不难为你们,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我家那小子,不是我自夸,虽然不利于行。人是最聪明不过的,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与你们家大丫头配一对儿再合适不过。你们放心。我和我家那囗子是最讲仁义的。一定会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
未等王六说完,郑钱张氏齐声断然喝止。这王六,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谁不知道他婆娘是远近闻名的泼妇。他那儿子腿不但瘸,丧失劳动能力且没有手艺榜身。长得也是绿豆眼,塌鼻子,豁嘴。歪瓜裂枣一枚。全靠父母养活。他虽有手艺,过得比旁人略好些,却也没甚家底。也不过才建了五间土砖瓦房。自己家虽穷,女儿却是自己疼着长大的,断然不会把女儿往火炕里推。
见郑钱两囗子拒绝。王六更气了,拍桌子摔茶碗,立逼着还钱。又冷笑道:“若不是你那丫头还有几分姿色,我儿子还不定看得上呢。嫁给我儿,那可是糠箩跳入米箩里了。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郑钱见他越说越不堪,当即也黑了脸。俗话说,泥人也有三分泥性。这郑钱纵老实,也气得额筋直突突。两人起了争执,最后不欢而散。那王六恼羞成怒,走时还放下狠话,扬言下月底,不还钱就拿杏仙抵债!若两样都不依,便告到县衙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