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行|沉默的乐器

这天冷风灌脖。三只幼小的流浪猫,喵喵喵跟着我们。直到我关上车门,它们依然萦绕不去。我下车驱离,上车后告诉儿子,这样就不会伤到它们了。我们全然没有注意到儿子眼中闪烁的怜爱。“爸爸,我要养猫。”儿子哭喊道。我懂得他内心的柔软,看《独行月球》《超能陆战队》都会抹泪的儿子。我们拿出成年人的各种理由,拒绝了儿子的请求。其实,每个孩子真的都需要动物伙伴。我小时候养过一条小狗,至今在记忆里叮叮当当。这欢快的音乐,来自我在它项上挂的一串旧钥匙。那是一只刚满月的小土狗,眼眸清澈,黄色皮毛像个绒球。自此,我的脚边都伴着叮当作响的音乐,脚步欢快。我去上学,这音乐就一直演奏到村口大樟树下。放学走到村口,它已经欢蹦着向我跑来,叮叮当当,响起欢乐的序曲。如此美妙,可惜是首短歌。一个月后,欢快的乐曲突然低沉,它突然不吃不喝,毛色杂乱,步伐迟滞,叫声哀伤,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大人猜测,像中毒,它可能吃了被药死的老鼠。我手忙脚乱做起了医生,拿水灌进它嘴里,水从它嘴边漫出,它泪眼凄苦,哀哀看我,最终体温渐凉,无声无息。乐曲戛然而止,童年的伤心哭泣,像山洪暴发。我在院子里,垒筑新坟。疼痛铭心刻骨。如今犹觉可笑的是,又在第二天的晨光中,把它挖出来,摩挲着它的皮毛,看一阵,哭一阵。到黄昏忍痛覆土,翌日又复挖出来……遗骸渐腐,母亲偷偷将它埋到别处,不肯告诉我所在。多年后读《活着》,读到福贵把家珍带到有庆的小坟前,冰凉的月光下,家珍趴在儿子的坟上,手扒着坟土哭喊,像是要将儿子从土里挖出来,福贵对此愧悔不已,瞒着她没能让她看儿子最后一眼……一种相似的痛针刺心头。家珍终于没有像我那样把儿子挖出来,作家以文字的克制撼动读者心魄。而童年的我,不懂克制,也不愿克制,徒然地,一遍遍将小狗的遗体挖出来,泪眼婆娑看着它不断萎缩的身体,感到小伙伴灵魂远离,伤心难已。而那一串旧钥匙,这沉默的乐器,犹如“高山流水”之后,朱弦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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