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天天接触,也不见得就喜欢,有些东西许久不碰,也不见得就不喜欢。
武侠对我来说,属于后者。
初中的时候住校,四个人的寝室,每天11点熄灯,熄灯之后便窝在被子里,看武侠小说,从金庸古龙看到沧月杨叛,从一屋子吵吵嚷嚷看到万籁俱寂,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和室友偶尔的梦呓。
那时还对这个世界有满腔热血,觉得自己生来便是不同,就是要改变世界。
那个时候若问我想要做什么,十有八九答曰:“做个侠客,行走江湖”。
若问什么是江湖?答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朋友曾问:“为什么觉得自己以侠客自称?” 当时思虑良久,最后说:“因为我看到可怜的人,自己会很想哭。”
小学时,学校门口有个卖萝卜的老奶奶,我每天早晨上学的时候看到她,然后我去买早点,她在旁边的小区里买萝卜,满脸皱纹的,微跛的。 后来有一天妈妈送我去上学,看到了她的萝卜。 “ 萝卜多少钱?”她说了一个数字。 “ 便宜点儿卖吧,我把这剩下的都买了。” “ 那一起卖,四块吧。” 然后她从三轮车里摸索出一个麻袋,慢慢的把车里的萝卜都装进去。 我站在旁边,很想哭,可是忍住了,最后狠狠的瞪了妈妈一眼,妈妈很奇怪的看着我,后来因为生气两三天没有理她,可是妈妈没有问我为什么,我也就没有说。
可我为什么生气那?也不是生妈妈的气,也没有很生老奶奶的气,大概是气我自己吧,我要是侠客就好了,这样想着,可我做了侠客,就能阻止四块钱卖出一车萝卜吗? 当时每天的早点钱是五块,之后大概一个星期都不吃早点,我总是想起一麻袋萝卜,和一张因为承受太多苦难,而对苦难已经麻木的脸。
可能我在很多人眼中,也是可怜的吧,但这似乎一点儿也不妨碍我因为别人的可怜而痛苦,而除了不 能言说的痛苦,我什么都没有,除了觉得愧疚,我也什么都没有。 所以想做一个侠客,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走在路上,看到穷人,就去救济,看到为富不仁者,就去杀。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洲,活着,便是活着,死了,便就这样吧。
可侠客也只能是幼时的美好愿望,后来才知道,我终究做不了侠客,只因我,身在江湖。
有一段时间疯狂迷恋张子选,跑遍全区的书店,只为找他的诗集,一遍遍抄录,直到倒背如流:身娇肉贵 鸟飞即美/鸟有一个统一的地址叫飞/当年华老去,我能否/从一生之中择出三次鹰飞/摆上你家碗柜
终于有一次大考,以“理想”为话题的作文,我的题目是《鸟有一个统一的地址叫飞》,写完之后,长出一口气,以为挥洒自如,出成绩时,却给了我当头一棒,作文几乎是我整个学生时代的最低分,乃至全班同学都颇为惊讶,过来询问。
自然是意难平,于是先找到语文老师理论,老师看后说:“文章写得很好,但题目有语病啊。哭笑不得之下,找到语文组改作文的老师,他满不在乎的说:“作文倒是不错,但我一般先看题目,题目不行,印象分就扣掉一半,你这题目,念都念不通顺嘛。”
倒不是为了分数,只是不愿我喜欢的诗,被人亵渎了去,但无论怎么不甘,也是无法,我终究不能做一个侠客,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
又想到一事,寒假回家,看到当时的作文本,纸上满溢着的是抱负,欲望,有一篇《假如我是总统》的命题作文,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稚气拙劣,却神采飞扬。老师在后面评道:“锋芒毕露,需知过犹不及。”当时不以为然,只是一笑,觉得自己侠气干云,世人不能理解是他们愚昧。而今经年已逝,却有几分理解此中真意了,或者又宁愿自己永远不理解,活的肆意而张扬。
到现在,几乎已不看武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