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他对着窗外微亮的天色,轻轻说了一句,掷下手中的画笔,揉了揉酸胀发痛的眼角,眼神空洞却炽热。蘸着鲜红颜料的笔碰倒堆着的啤酒罐,在混着暖色晨曦的冷白灯光里发出孤独的碰撞声,像他画布上大片大片的芦苇和茅草,就像他心里无法填补的荒芜。
穿着荧光黄的环卫工人手中的扫把发出“沙沙”的声响。魏嵅站起身,拉上厚厚的遮光窗帘,把刚刚醒的城市隔离在外。
在比夜更浓稠的黑暗里,他重重地倒在床上,仍是说的那句“晚安”。
困意几乎要把他淹没,他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入睡。
真是奇怪啊,北岚,这就是你离开后的我。北岚离开后的魏嵅,从未拥有过北岚的魏嵅,在一个普通至极的冬日里,发疯似的想把记忆里的她都拥入怀,取暖。
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冬日。那天她叩开他的门,红色大衣红色行李箱,脸被围在驼色的围巾里看不见表情。她从围巾后抬起脸,眸子亮亮的,带着点局促展开一个笑:“魏嵅吗?你好,我就是北岚。 ”话语在北方的低温里变成白气四散开。他只点了点头,侧身让她进去。
她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解开了厚重的围巾。
“你们北方真是干冷干冷的啊。我感觉我的脸都要被风划破了。”她抱怨着。
她来自南方,那个永远只有春和夏的地方。
“据说这里冬天很漫长,春天却很短。真的吗?”
他默默地调高了暖气,“嗯”了一声。
“据说这里会有大雪是吗?”
“嗯。”
“真好啊,南方几乎从来不下雪呢。”她抽了抽鼻子,似乎有些羡慕。
他倒了杯热水,递给她。“下雪会很冷。”她似乎对北方一无所知。
“谢谢你。”她捧着被子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红。
“出去的时候,记得戴手套。”
她“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听说北方很冷,但是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啊。”
听说、据说,是她用的最多的句式。
魏嵅轻轻皱了皱眉,她去下一个地点和另一个对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你似乎对北方一无所知。”
“嗯是啊,”她笑了,“正是因为一无所知,所以才要来北方看看。”她眸子里的光闪烁着,她似乎在看他,又似乎透过他看向一个远方。“不只是北方,我对你,也一无所知。”
他挑了挑眉:“对我?可简介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啊,的确。魏嵅,男,1993年12月12日,职业插画师。”她漫不经心地敲打着玻璃杯,像背书一样念出破碎的词语。他觉得,在她口中说出来的,似乎不是他,但又的确是他,他应该是一具鲜活的躯体,而不是冷冰冰的墨色的词语。“难道你只是词语吗?”她眼角漫溢出些许嘲讽。
他心里一惊,语气有些冲:“那你暂时把我当成词语好了。”
温暖的空气瞬间凝固起来。她放下散了热气的杯子,问:“我的房间在哪里?”他指了一指,拿出一串钥匙给她。“金色的那两把是房门钥匙,另外一把是大门的,门禁卡我弄丢了,过两天我去帮你补一张。”
“谢谢你,以后就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