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镖师
我和师傅坐轿子回到镖局,换了马,径直奔向到城西郊外的山脚下,再往上就是山林了,我们师徒俩下马系好,便慢慢往山上走。
只见这座山荒草丛生,林木密布。虽然隐约看见有一条砍出来的小径,但是也长满杂草,看样子是很少有人路过。小径上被落叶盖满了,脚踩在叶子上发出嘎吱嘎吱清脆的响声。林子里蝉声叫得那叫一个响,此起彼伏。偶尔也有几只鸟儿追逐打闹从小路上方的枝叶间穿过,撞下几颗小果子,地上也不少之前掉落早已腐烂的小果子。
我真是满腹狐疑,我们不是来找老镖师的吗?按理说比师傅还厉害的镖师,那想必身价不凡,怎么说也要住在大宅子里,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外定居?
师傅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
「一会见到了这个老镖师,你要管他叫老师叔。他是我的二师叔,他和现在的叶总镖头,还有我的三师叔是拜把子的兄弟。早年年轻的时候,他们三人合称义信三侠,那当年可是威震武林。叶总镖头的南山合意拳,我三师叔的天涯剑法,还有这位二师叔的双龙出鞘刀法,撑起了义信镖局的半壁江山。那些年谁敢惹我们义信镖局?」
双龙出鞘!我早先也听陈镖头旗下的谢老头侃过,据说这个刀法以直截狠辣著称,下手果断绝不拖沓,毫无多余的动作。而且双刀左右配合,招招犀利致命,只要对上刀根本没有喘息空间。
没想到今天要拜访的老镖师,竟然就是从前义信镖局的二把手!
我打心眼里感谢这位叫「落梅风」的刺客,因为他,我不仅可以多一次和师傅出镖学习的机会,用上镖局机密库的极品武器,而且现在还能拜访老师叔。我心里真是一个乐啊!但看见师傅那么严肃的神情,我倒也得收敛住自己才行。
「二师叔究竟姓甚名谁,甚至连我都不知道。因为他好使用一对双刀,江湖人称双龙客,我师傅和三师叔也只管他叫老双,后来年纪大了,镖局里大家就喊他老双伯。
「二师叔人如其刀,本来就寡言少语不讲废话,颇有几分世外高人之气。后来我三师叔走一趟极重要的镖,不料却失镖了,归来后便羞愧自尽。我二师叔心痛万分,自此之后便有了退隐之心。」
师傅指了指不远的前方,有座小木屋若隐若现。
「大概过了几年,二师叔便渐渐淡出江湖了,离开镖局,来到这里隐居。因为退隐得早,所以现在镖局里基本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了。不是师傅跟你说大话,别人来请他出镖还真请不动,还是得师傅我亲自来请才有些许可能。」师傅颇有些自得地说。
但我心中不禁有些唏嘘。打小我就想做一名名震四方的镖师,但也未曾想过成名之后会有什么烦扰。老师叔当年想必鼎鼎有名,如今却在这荒草丛生的深山密林中老去,未免有时过境迁之感。
我们沿着小径来到刚才看到的木屋,只见炊烟袅袅,看来是正在做饭。木屋前面是一个鸡圈,几只鸡儿正在里面边走边啄米。再前面是一片被垦出来的平地,几个小土坪里种着蔬菜,长得很茂盛。在外面便是一圈木栅栏了,栅栏边上堆着一捆捆烧火用的薪柴。
师傅指了指这些柴木的截面,让我仔细看看。我一看,嚯!这些柴木的截面和平常见的很不一样,截面如此光滑平整,可见砍树时的刀法何其犀利果断。而且这些薪柴都是被直接一刀砍下,但枝干明明有合握那么粗,这得多快多锋利的刀才能做到!
师傅笑着摸了摸这些木柴:「睇来二师叔虽然退隐了,但还是天天在这里练刀呢!」
我们推开木栅栏,走到木屋前敲了敲门。屋内应该正在做饭,有柴火烧着的噼啪声,还有粥水煮滚的沸腾声。隔了一小会,大概屋里的人把火停了,只听见几声沉沉的脚步声,接着木门咯吱一声从里打开了。
如果不是事先听师傅说,我会以为站在面前的是一位村子里的农夫。只见他满头灰白色的头发,脸上被烧柴火蒸的有些发黑,上身穿着褐色的短布衫,袖子扎到手肘上,腰里用麻绳打了个结作为腰带,裤子也是土布材质,裤脚往上勒到膝盖,脚下踩着一双草鞋。唯一不像农夫的,是他眼睛里射出那股坚定的英气。
师傅想必许久没看到他二师叔,旧人相见难掩欣喜,急忙后退两步下跪行磕头礼。我见状也慌忙跪下磕头。
师傅站起后便开始嘘寒问暖起来:「二师叔啊,好久不见啦,最近您身体……」
只听得老师叔简简单单问了三个字:
「什么镖?」
师傅被打断了,也没有半点尴尬神情,似乎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怪不得师傅说老师叔「人如其刀」,果真直截了当,没有半点废话。
「广州府四大富商之一的王大员外要去福宁府谈生意,路途约摸十余天。他接到隐月门的刺杀通知……」
「这事你处理就成吧?」老师叔说罢转身走回灶台,拿起碗准备乘粥喝。
「二师叔,这次事情不一般,这次隐月门派出的刺客是落梅风……」
但听得哐当一声,老师叔手中的碗掉到了地上,碎成三片,残片在地上还不住地摇晃。
老师叔转过身来,双手背在腰间,眼睛直勾勾看着我们,看得我都有点战栗。
「我不能接。」老师叔冷冷地说。
大概师傅也没有料到老师叔会拒绝得这么决然,一时有点慌了阵脚,赶忙想劝说:「可是二师叔……」
「阿梁呐!」老师叔突然叫了我师傅一声,我师傅赶紧停下来,「你知道你三师叔当年怎么死的吗?」
「当年他是走了人身镖,护送一名朝廷派来广州府的大臣出行,结果疏忽失了镖,三师叔觉得对不起义信镖局的招牌,含恨自尽了……」
「以你三师叔武艺之高,你觉得为什么会失镖?」老师叔冷冷地问。
师傅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只见他额头嗖的冒出了一排汗水,牙齿都有些打颤:「难……难道说……行刺的刺客是……」
老师叔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就是落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