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班多钮琴,如魔鬼侵蚀般搅动内心,在忧虑中翩翩起舞。绵长的彩带,由暗红渐变到水白,被她大力的抛起,从天空划出长长的曲线。甜蜜的小提琴在此刻进入,圆润明亮,带动着身体倾转到下落的终点,接住彩带顺着下落的惯性逆手而上,自转,自转,再自转。
背景音乐是一首特别的Argentine Tango,带着独有的节奏,随心舞动,一边是深沉的班多钮琴百转千回,一边是明亮的小提琴如影随形。彩带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延长出一道道线条,在快速的舞动中,诉说着过往的一个个画面,接着在又一个用力抛起后,泛白了视线。
这里是北京五棵松体育场,现场有18000余名观众。现在比分追平,离结束还有2.3秒,他快速跑位,在对方禁区接到队友一个长抛,上篮时被对方犯规拦下,判得了两个意义重大的罚球。
她此刻正在现场,她是薛雪娇,一名艺术体操运动员,认识他是在十年前。
他们当时都在济南文化东路的体工大队集训,她在六楼他在一楼,经常下楼都会遇到,那还是做为哥哥会给小姑娘买零食的年代,纯粹的感情里没有一丝杂质,就像路旁的小树随风摇曳,低矮的楼房清晰可见,我心如画,你心如歌,如此单纯。直到如今四周高楼林立,体工大队也已早改成体育局训练中心,人流涌没,岁月变迁,场景不停更替,都没能抹去这段回忆里,她对他清晰的画面。
你不能想像一个男孩得有多迟钝,才可以将感情深藏很久很久,任凭细水长流。所以你才能明白,他向她表白那天,是用了“你到底是选择和我在一起呢还是在一起呢还是在一起”这种小心翼翼的调侃。从那天算起,时间已经一晃六年,她很好奇六年间你都做了什么,直到现在才肯握起她的手。
恋爱像是场双人舞,同一首Argentine Tango再次演绎,他如同班多钮琴般,进入了一段热情的开场之后,便急转忧愁的旋律。在一起的第一年他在山东队没有多少球可以打,训练提不起劲,未来成功无期,怀疑自己,一直在坚持和放弃的情绪里左右摇摆,若不是她如同小提琴般温柔守候的音律,想必他也走不到今天。
她说,那时全世界只有她能够理解他,因为她也是运动员也有过同样类似的经历。也只有她愿意与他一起坚持,做他有力的后盾。也只有她知道,如果他真的退出,是向别人承认自己是个弱者,一败涂地,还会在之后长长的岁月里百转千回,找不到自己。
恋爱就是场Argentine Tango,上身紧闭拥抱保持重心,下身缠绕交织相互依靠。每个表象上的静如止水,都因表象下的一路支撑。为此,薛雪娇独自一个人,顶了很多很多的压力,恋爱不能让家里知道害怕被限制,烦恼不能让他知道担心更添烦恼。
直到后来加盟四川队的第一年,是他在成都试训的关键的一年,同为运动员的她,身在济南,懂得心态对一个球员的重要程度,任何的波动都会造成他千里之外的羁绊,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深爱着他的男人。
他在成都呆了三年,她就义无反顾地返回于成都济南。那时是连飞机票都要买不起的,她的来回能花光他们所有的积蓄。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开始都用在了苦口婆心的安抚,或者学他打球搞怪的心态放松。这是每个男人特别羡慕的情节,那些过往的日子就像情意绵绵的小提琴,带入一段柔和优美温柔多情的Argentine Tango旋律,她身穿一身白色过膝鱼尾,舞蹈的中场开始反客为主,像定格于尘埃的Arabesque,单脚直立,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生怕跌倒,像是飞翔,伸一只手连向远方。
让人更羡慕的是,她每次去都会给他洗完堆积如山的脏衣,就像妈妈般爱屋及屋,包揽全队。包括给他做饭,没有人逼她这样做,她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学着照顾他,这都是自愿的。这绝不是她的朋友眼中的薛雪娇,更不像她父母眼里的格格,她一直是军人父亲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一直妈妈手心里的要什么有什么的公主。她是整个家庭的中心,但在这样一个环境长成的她,却能,一边带着时代赋予的青春,一边继承着军人父亲的坚毅,敢于直面艰难,成为他的全能女友。
想必隔空交流很难,电话和手机不能很好的表达感情,有些孤单有些不安在所难免,她感谢他一直会在电话那边静静的听,耐心的安抚,一直不变至今。她是个阳光明媚多愁善感的姑娘,继承了艺术体操的细腻精准,能够轻易的捕捉他默默深沉的付出。例如丽江大巴的路上一路高反昏睡的她,醒来时发现一直枕着他送来的手臂,只为防止她头碰到窗;例如有很多次早晨醒来,发现他已经默默看了她很久,直到她醒来的时候才把她拥入怀中;例如她特别怕教练,每次遇到教练的时候他都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例如那次看到她训练特别辛苦,他心疼的说,别做大魔王了回家做我的小公主。这些的这些,都是她愿意走到今天的原因,而他们相互的体谅和理解,都源于感情的细腻和心里的自强不息。
此刻,一声罚球哨响,将她拉回篮球现场,这里是三年后,北京的五棵松体育场,北京vs四川的比赛,目前比分113:113,倒计时0.7秒。他是24号王汝恒,现在开始罚球,此时看台上的薛雪娇,坚定的长吸一口气,看他罚进了第一个球,锁定了胜局。
这场胜利,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尤其是她和他,这么多年的聚少离多,即将划上终结。她预想到未来的日子里,和他一起搭积木,一起浇花,一起吃鸡,一起学英文。爱情就是如此,能够找到彼此都舒服的一种方式相处,哪怕在同一个空间里,做着各自的事相互并不打扰,想到他在身边就会特别的喜欢。
无论你我,都想有自己的生长方向,但是爱情面前需要很多很多妥协,尤其是两个运动员的爱情,得之不易,如果再给她一次可以选择的机会,相信她仍然还是会这样义无反顾。
之后不久,王汝恒顺利签约山东男篮,回到了开始的地方,她现在生活的城市。画面再次被拉回到开始的Argentine Tango,那独特的舞姿,那由音乐所牵动的感情,大部分人很难理解和共鸣,因为Argentine Tango反映了当事者怀旧的情绪,对爱情的渴望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只有真正经历过,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当然,再好的舞伴,练习的时候也会踩到对方的脚。例如她会嫌弃一起吃鸡的王汝恒,他也会嫌弃正在开车的薛雪娇。
幸好,这不再是一个人的艺术体操,当然,如果生个女孩的话还是要从事艺术体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