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都没有见过妈妈了,那天法院门前上演的“抢孩子”,成为我人生的转折,和毕生不愿再想起的噩梦。
那年,那天,那个男孩,那时七岁。
我记不得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婚的。
其实,与其说是记不得,倒不如说是“分不清”更贴切一些。
大人们总是各执一词,从不肯对他们眼中的小孩子说实话,孩子们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好像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真实的谎言之间,经历着本不属于自己的童年。
一路上,我大哭大闹,身边人无一不在安慰着我:
他们塞给我爱吃的零食,被我狠狠摔在地上;说“只是带我去看看爸爸”,但被哭闹声淹没。
没有人在乎我的想法,没有人在乎被一众人按倒在地的妈妈。他们只顾着自说自话,说一些当时的我根本听不进去的话。
我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爸爸说,这是我未来的“家”。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他说,这是我未来的“妈妈”。
有很多熟悉、不熟悉;认识、不认识;见过、没见过的人来到“家”里,像是再和爸爸商量着什么。
我只是像一个白痴一样坐在床上,木讷而又呆滞,像随时可以被人摆弄的布偶一般,忘记为什么哭,也忘记为什么闹,就像一个会喘气的白痴布偶一样。
他们把我支开了,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原来所谓亲情,也是会有“戒心”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自称“法官”的叔叔来到我身前。
“元元,你想跟爸爸生活还是妈妈生活?”
“妈妈。”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是,爸爸可以给你买好多好多玩具,和好多好多零食呀,还能送你去大学校读书,带你到大城市生活……”
“我要妈妈!”不争气的我又哭了起来。
“爸爸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跟着妈妈呢?”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呜呜……”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耍赖,摔东西、吐口水、发脾气、躺在地上打滚……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耍赖,好像经历了波折以后,我再也分不清楚“哭”与“笑”的含义了。
人是会被影响的,更何况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
因为某些原因,开庭时间被推迟了。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金钱、权力和所谓的关系,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左右法律的。
法庭上,我竟和曾经相依为命的母亲分庭抗礼——用我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的台词,与我最亲最近最爱的人分庭抗礼着。
然而,即便是没有我的出场,母亲也毫无疑问的会败诉。
毕竟在那个年代、那个时期、那个地方、那段时间里,是父辈们的天下。
我来到所谓的新家,迎来所谓“新的生活”——
我还是在原来的城市生活,在原来的学校念书,只是每天的起床时间从母亲的呼唤变成永不超越的六点钟——
起晚了,就要挨打。
那种硬生生拽着头发被人拖到地上疼醒的感觉,我再也不想体会,却也整整体会了三年。
我不敢说我喜欢什么衣服,不敢说想吃什么零食,不敢说任何一句违背了“她”的思想的话,甚至不敢吃一顿饱饭,不敢睡一次好觉。
这就是他口中的新的“妈妈”。
我能做的,只是把卷子的分数维持在97以上,低了,就是他们口中的——
“丢人”。
于是,我向来学习很好。但除了学习考试以外,我什么都不好。
无数个深夜,多少次捂着被子流泪失眠,我只能用“怀念”二字描述曾经那些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候,外婆的屋顶是可以借梯子爬上去的,很小的时候,我总想爬上去。
妈妈总说,舅舅在他小的时候就住在上边的小阁楼里,小阁楼外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上边总会晒一些麦子、红薯、丝瓜、玉米之类的东西,晚上坐在那里,吹着微凉的晚风,数着漫天的星斗,兄弟姊妹聚到一起,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于是,我也想要爬上去,但总会被说:“太高了,不安全。”
经不住软磨硬泡,妈妈还是陪我登上那梦寐以求的高台。
“妈妈,你说,天上有多少星星啊?”我躺在妈妈怀里问道。
“星星很多很多,妈妈都数不清呢。”
“那星星都住在哪里呀?”
“星星啊,”妈妈一脸宠溺的看着我,“星星,都住在元元的眼睛里呢。”
“那元元的眼睛是不是很漂亮啊?”
“元元的眼睛比星星都漂亮呢。”
“妈妈,月亮的月亮叫什么呀?”我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月亮的月亮,应该也是叫月亮吧。”
“那月亮的月亮上边是什么呀?”
“月亮的月亮上边,应该是宝贝眼里的星星吧。”
你一言,我一语,我和妈妈聊了很久很久,直到眼里的星星都睡了。
晚风凉凉的,但妈妈的怀里暖暖的——
于是,躲在被子里的我,也觉得暖暖的。
我似乎忘掉了此刻身上的疼痛,只觉得暖暖的。
夜很深了,我看着窗外越隐若现的繁星,写下这么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