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电脑一齐高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的照片,喊她姐姐,比我大几岁。白色的短衫,罩上一披肩围裙。留着齐刘海,由于闷加上流汗,都被撇到一侧去了。平眉小眼,拄着桌子冲着我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她手上的墨绿色玉镯是关姨在她过生日的时候送的,如今或许还有我的指纹痕迹。身高几近一米七,是我最钟爱的高度。骨头架子不小,但也空有一身骨头架子了,看她两手臂拄着桌子将锁骨的痕迹越发撑的明显起来,臂膀也抻出一道道凹痕。
晚上客人走的时候,我会挨着她,对着大门,身后是装满啤酒的箱子。我与她一齐站着,背着手,各自戴着披肩围裙冲着门玻璃映出的身影发笑。那是由衷的笑,累了倦了的笑,开心的笑。比照片里笑的还真,还彻底。
她的肤色是黄棕色,并没有刻意去保养的,和男人倒是相差无几。一个女人为了生活做出的最大牺牲莫过于此了。以后还会有几个这样的光景呢,恐怕早已人老珠黄了。
她结婚的时候是很幸福的,自以为到了极乐世界,可惜命不如此,待反应过来,孩子都有了。男人负了她,婚前婚后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她一味地委曲求全,却都是适得其反,男人打她,骂她,不管她,把家里搞得一团糟。而她业已从一个甜蜜幸福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女孩变成了孤苦和绝望的黄脸婆。她想不通为什么当初对她甜言蜜语百般呵护的男人,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冷血无情的负心汉。他不相信男人了,都是谎言和欺骗。
我想,她若在这个环境下再待下去,一定会崩溃。《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中,金福南从小在极其封建对女性不公的环境下长大,她拥有一般女性没有的乐观和自我调节能力,只不过终究还是被折磨疯了,杀光了村里所有人。
现在的时代已经很少允许那样的制度在世了,纵然大环境不允许,显然对于女性的尖酸刻薄和偏见,还在顽强的存在。万般不好,还是给女人多了一种选择,一种逃离当下环境的选择,这算这个时代给予女人最大的优待了。倘若以儒家之法审视她,必将是定一个不孝不忠的叛逆之罪,罪不可赦。倘若她不想选择默默忍受,只能抓住时代给予的这个逃离的选择。
她逃离了。
那天,在包间里,帮着她数瓶盖,她将这一切都告诉我了。我不知回什么好,只是看着她发呆,她哭的一塌糊涂,多少纸巾也没掩住她决堤的泪水。
在这里,她从未怠慢过谁,非常勤快,关姨非常喜欢她。但她在最好的光阴里,却没有时间来享受,没有假期,没有闲暇,没有胭脂,没有水粉。她总是那件纯白色短衫和那个披肩围裙。我走的那个月,她跟我说要请几天假回去看孩子。
在那里的最后一天,她是舍不得我的。她从关姨手里接了一踏钞票,开心的跑来给了我。
走的时候,我对她说,以后手机绝不会乱放了。
她只是淡淡的看着我。
现在,看着照片,总觉得她的眼神比先前黯淡了好多,牙齿也不那么洁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