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员：“您好，请问是小黑犬吗？”

  “我是小默。”

一

  小默做了一个关于夏天的梦，梦里有发烫的风，清凉的没过脚踝的溪水和蔚蓝发亮的天空。醒来就夏天了。

  夏天的样子是绿色的。甜甜的西瓜冰和漂亮的短裙，街上女孩子可爱的丸子头，踢踢哒哒的夹脚凉鞋，还有臂弯里更有阳光味道的男生。这副光景能让平凡都变得温柔起来啊。

  小默睁开眼睛，梦里的谢牧越来越远。

  “可恶啊，就差一点就可以碰到他了呢。”

  身体里的力量一点一点的回来。小默看了一眼时间7点26分。

  夏天总是看不到天亮的过程，等你蓬头垢面的从床上醒来，阳光早就透过厚重的窗帘溜进房间，哗啦一声，困意全无。

  小默一个鲤鱼打滚就弹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以后冲往洗漱台，当镜子里映出小默的影子之后她清醒了过来。

  这是2013年的6月9日。

  她的高中时代已经结束了，再也不用每天5点钟起床，再也不用每天看老师吱吱呀呀的板书换了又换，再也不用拼了命往前冲，每天都像是过电影倒带似的生活不用在鄙视自己像是一颗扎根在座位上的白菜。

  说没有欣喜与激动是假的，到更多的确实怅然若失。

  这场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就这样过来了。

  小默想自己一定是掉下去的内个，桥下的大风大浪淹没了小默，也埋葬了内场单薄的青春。

二 

  小默入学第一天，看着来来往往的公交车就是没有她要上的那一辆。

  王婆的早餐摊已经开始营业，混沌的热气顺着风向飘远，小默打定主意，悠悠的吃了碗馄饨。

  笑眯眯的付了钱之后转眼看见一个比她还淡定的身影出现在自行车道上，以及身影上快要掉出来的录取通知书，一个学校的。

  小默一个健步跨过去，刺耳的刹车声在寂静的早晨更显得空灵。

  就这样两个人现在同一个班里的门口，这革命友谊算是结下了。

  小默跟谢牧，是同一种人，谢牧张扬，随遇而安，天生自带嚣张跋扈的气场。小默也是，只是小默压的久，藏的深。谢牧就是另一个小默。

  而小默的偏执和藏在骨子里的疯狂也是两个人共同的温度。

  当实习的政治老师走进班级的时候，全班男生都觉得自己的春天到了。确实是比班里内些没有发育完全的平板美。

  老师笑了笑，优雅的转身在黑板上写出自己的名字：宋妍漾。

  看看看看，就连名字都美的如同一首诗。

  巧合吗？巧合吧。

  谢牧用请原课代表一星期零食的代价换来了名言正顺出入政治办公室的机会。脚下生风，连夕阳都变成了党的光辉。谢牧说起宋妍漾的时候，就像爱因斯坦发现量子理论时眼里的光芒。

  小默对此嗤之以鼻，厌恶态度丝毫不加掩饰，谢牧总结为嫉妒，因为书上说，当一个女生看到比她更漂亮的女生时会从心里生出一种特殊的不甘心。称为，嫉妒心。

  小默垂了垂眼睛没有说话，背起书包就走了。

  大雨将至，小默现在屋檐下背靠着通道墙壁，远处风气云涌，耳机里是熟悉的Time after Time，仓木麻衣的声音可以让烦躁的心灵安静下来。

  “小默？怎么不回家。”宋妍漾走了过来。

  “宋…宋老师，我，你知道吗我…”小默看着宋妍微微发愣，摘掉耳机也是满脸通红。

  “小默，没事的，我知道。”宋妍漾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默的头发，果然很美啊，突然可以理解为什么谢牧会那么喜欢。

  “那么，谢谢姐姐。”

  一场大雨哗啦而下，整个天地都在一瞬间被冲洗，或许真的有一场大雨可以洗掉所有的悲伤与错过。让一切都回到最最开始的样子。

  小默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谢牧与宋妍漾谈了一场恋爱。

  全年级都知道了。

  后来？你问我后来？

  师生恋能有什么好下场呢，顶着多少人的眼睛和压力。小说里写多了不是吗？最终能逃过桎梏的能有几个人呢。就算你充满勇气，也抵不过一个人的放弃。

  宋妍漾在实习期过去，回了外地，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对谢牧说了分手。

  她说：“谢牧，如果你再大一点，我会喜欢你的。”

  狗屁，全是借口。

  本以为能好好爱下去，没料到却留在了昨天的梦里。

  后来谢牧对小默说：“内个时候最大的愿望，无非能够光明正大的出去吃个饭，抱抱。”

  谢牧带着小默在四下无人的栏杆处喝酒，一罐又一罐。看着太阳落下去，看着夜晚到来。天边的光芒散尽。

  小默安安静静的听着蝉鸣，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如此伤心，肯定也不希望有个人在旁边叽叽喳喳。

  谢牧出了名的酒量浅，醉了却安静的让人不知所措。

  最后谢牧吻了小默，一个充满酒气的吻。和轻声叫出的“阿漾。”

  小默扶着谢牧踉踉跄跄的压马路。

  这就是爱情吗？那这辈了也别想要了。

  可这时的心动又是什么。

三

香烟和酒都不能让我们忘记一个人，只有时间才是强大的，有些事你付出心血付出经历，换来的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比如饮酒比如爱情。

  全世界的悲伤和痛苦都是一样的，不管你贫穷或者富有，痛苦的心灵都是相似的。你会为了弄20块钱而后悔不已，他会为了不想出国留学而嚎啕大哭。痛苦才没有高尚贵贱之分。都一样的不太好受。

  谢牧和小默得以开始他们正常的高中生活，一起逃课，一起吃饭，土豪大手一挥可以两个人吃四个人的量。一起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看了一场又一场的电影。谢牧压榨小默帮他带饭，帮他洗衣服，帮他抄歌词，一首一首都是两个人共同喜欢曲子。

  “谢牧你个王八蛋，你竟然敢把我最爱的动漫海报当做垫桌角的废纸！我要杀了你！”

  “宋小默，你别激动，我麦筒都要被你震坏了。”

  嬉笑打闹，一起谈梦想和以后。岁月泛起温柔的涟漪。

  谢牧再也不提宋老师，开始对小默越来越好。小默想，或许是因为自己长了一张与宋妍漾相似的脸。

  小默不化妆，留厚厚的齐前帘，整天穿校服，倘若不是亲近的人，怎么能发现她与宋妍漾有多像，她们继承了同一个男人的特点。她们身上有二分之一相同的血液。

  宋父年轻时与宋妍漾妈妈谈过一场恋爱，宋父要走出村子到外地打工，两个人便和平分了手。

可惜命运弄人，在宋父走后的两个月，宋妍漾母亲发现自己怀了孩子。

  内个水路不通的年代，走了那么远的宋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宋妍漾母亲缺要坚持生下这个孩子并表示不会影响宋父以后的生活。这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

  宋父在外地遇上了小默母亲，结了婚安定了下来，才知道这件事，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而宋妍漾母亲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爱人。

  宋父只好以叔叔的身份抱了抱内个小姑娘。终究还是欠了宋妍漾母亲一份情。

  谢牧跟小默约了今天的晚饭。

  当小默看到谢牧骑着拉风的摩托车过来的时候，理解了紫霞仙子的执念，我爱的人，终有一天会驾着七彩祥云来接我。

  漂亮的停车，谢牧摘掉小默的鸭舌帽摸了摸她头发，谢牧待着小默去吃烧烤，谢牧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哈哈哈。”

  换来小默的哭笑不得。

  谢牧长手长脚的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臂肘撑着膝盖，双手微微交叉一脸笑意的听小默讲话，阵阵微风吹过，谢牧额前的碎发随风飘了飘，就飘进了小默心里。

  小默不是没有想过的，插科打诨的这么久，自己到底存了什么心陪着谢牧，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站在栏杆边有明晃晃的笑容和星空浩淼般的眼睛，内个时候心里就已经动容了吧。

  喜欢一个人很可笑，想让他知道却又不敢让他知道。

  多看一眼都觉得世界变明亮。

  小默稿子又被石沉大海了。对于投稿这件事，小默真可谓完美的诠释了屡败屡战。在用坏家里3个键盘以后，小默也觉得对不住大家了。

  谢牧摘掉小默的鸭舌帽“帽子送给我，我就带你去网吧码字，然后找人帮你看看到底哪里出的问题。”

  微风吹过，小默黑色柔软的头发被温柔的带起。在空中肆意张扬着。

  “真的真的？明天我送你6个款式相同的！”

  小默简直是个帽子控，这么多年坚持下来的东西一个是睡觉，另一个就是搜集各种各样的帽子。

  很多日子以后。小默会对着一大推帽子发呆，会因为别人一个摘掉帽子的动作发愣很久。

  网吧里烟味缭绕人声杂乱，小默拉着谢牧的衣角皱了一下眉头。谢牧给小默说：“先上去，三层38号有人在等，我留下开机子。”

  小默点了点头，自己走上去。

  果真有时候钱是个好东西，能隔开品味，拓展素质的表现体。三层很安静，有一股淡淡的烟味，价格昂贵，厚重的紫色窗帘有一半没有拉上。

  38号吗，啊好帅呢。

  浅棕色的头发还在微微滴着水，白净的皮肤一看就是家里娇生惯养的细嫩，况且他抽烟的况且他抽烟的动作跟谢牧好像，烟雾缭绕中更显得妖娆。

  “你好，我是宋小默。”

  “哦？呐呐，萌妹子呢，叫我南哲就好，谢牧女票吗？话说谢牧呢？”少年转头看像楼梯口，目光略过小默的眼神，嘴角的笑意蔓延，这个少年，是可以把笑容送到对方心里的内种人啊。

  “不…不是的，朋友而已。”一句话的时间，小默已经在脑子里脑补一万种假设自己是谢牧女朋友的样子。

  “女孩子不都是要带去二楼右拐开包间嘛，这可是谢牧说的呀”媚眼间都是戏虐。

  “再造我遥小心把你从这里丢出去。”谢牧应声而至，骨骼分明的走向小默。小默低下头，掩盖了自己眼睛里的惊艳。

  谢牧可以再任何情况下，让小默轻易心动。

  谢牧和南哲打游戏，小默就在旁边噼里啪啦的打字，南哲看了一眼小默，对谢牧说要他下去多给网管交两块钱，让小默这样玩下去，他们家网吧要倒闭了！

  小默没有猜错，这家网吧确实是南哲家的，内种在自己王国里接待客人的气场。让人忽略不了啊。

  这是2012年的暑假，庄子都说人生如白驹过隙，恍然而已矣。

  岁月是个好东西，让人知道翻过这座山还有一座山，吃不到橘子还可以吃西瓜。让人明白哪些破烂不堪曾经，也再也回不去了。

四

  高三就这样来了，看到洋葱满脑子生物实验，早晨吃饭时间总结出来都能算数学期望，酒精味一飘都想色素分离。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只是爬满了虱子。小默觉得自己的生命要变成傻狍子了。

  谢牧退学了。

  空气里翻动着燥热，树冠绿的发亮，油柏路在阳光的照射下像烤糊了的糯米团。小默走在去谢牧家的路上，太阳的温暖对于小默来说或许能够化解心中的冰冷。在路边树荫处乘凉的大爷对着小默喊到：“别走了！再走要死人的。”

  天气这么热，怎么还是这么冷。

  谢牧说，小默冷着脸沉默的时候，比哭泣还可怕。

  还是决定要去吗，他还是决定放弃这里，放弃原本稳定的生活，放弃一切，也包括小默。

  宋妍漾怀孕了，生父却带着合法的妻子和孩子飞往法国。

  宋妍漾现在一个人，守着一个生命。

  她需要人去照顾。需要心灵上的守护。

  谢牧带小默来过一次他家，小默很喜欢园子里漂亮的花和一只棕色的小金毛。

  谢牧的父亲是和有钱人，家里的装修称得上低调而奢华。

  可谢牧最不爱这里。

  小默第一次见到这里的女主人，慈祥的目光里掩盖不住没有被时光磨平的棱角。

  只是可惜了，她并不是谢牧的亲生母亲，谢牧7岁的时候他母亲就死了。因疲劳过度。

  内时候谢父的厂子远远没有现在的大，一家子都要靠一个女人来操持。

  岁月不会给任何人多余的时间，是绝对公平对待。

  小默犹豫着，推开了谢牧卧室的门。

  “不是说了不要进来吗？听不懂还要跟你找翻译？”语气里全是不耐烦和凶狠。小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牧。

  内个笑容明媚的谢牧，让小默觉得越来越抓不到。留下的这一身落寞的人，并不是小默所爱的人。

  房间里冷气很足，小默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光线很暗，谢牧胡子快要长到地上，酒瓶快要堆到房顶。

  宋妍漾的事，是小默告诉谢牧的。

  不小心听到了父母的谈话。

  她知道谢牧还是爱着温柔如水的宋老师，南哲有一次开玩笑说：“谢牧醉了嘴里可是其他女人的名字呢，小默会不会不开心？”

  一边的谢牧黑了脸。

  两年多过去了，谢牧依旧留着宋妍漾送的一个小小的挂坠，有一次两个人出去玩不小心掉了，小默什么都没问悄悄的给他放了回去。

  还有宋老师批过的每一张作业纸。

  她愿意试试让谢牧幸福，哪怕这份爱不为小默而生。

  其实都是一样的吧，可以为了想保护自己爱的人，而变得强大起来。

  就连小默也曾在很久以前充满勇气的去找过宋妍漾，小默说了很多，明明知道欠姐姐家的总归要还，可是还是希望能这辈子都看着谢牧的笑容。  小默不拿宋妍漾当老师，可宋妍漾说：“小默，你还经历的太少，我可把你当学生看呢。”

  小默知道自己输了。

  谢牧说：“小默，别傻啦。”

  聪明如谢牧，怎么会不知道小默的动心他没办法面对，他忘不了宋妍漾的每个身影，他真讨厌自己。可那又有什么办法，他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说抱歉。

  “我想了很久，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为了宋妍漾而不顾一切。

  这是2012年的夏末，谢牧带着他剧烈的爱意和十万分的勇气，奔向他的爱人。

  小默体会了《如果•爱》里孙纳的台词：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时间摧毁。 

五

  高考如约而至，小默视死如归。

  高三那一年，小默写了好多字，却执笔没有落下关于谢牧的一个字。

  她以为不写就不会在某个午后翻到而被悲伤覆盖。她以为不写就能逃过思念的枷锁，她以为不写，就不用面对自己有多爱她。

  小默终究是失算了。

  这些年大江南北的走，谢牧的每个样子都只会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

  她根本不需要那些矫情的文字来提她记住什么，那些深刻的回忆次次都是下酒菜，回回都是情感发酵器。

  没了谢牧在身边的这些日子，好过也不好过，总不能害怕就开灯，累了就休息，人生哪里有那么顺利。

小默最后才发现，还是谢牧对她最好。她不得不承认，有谢牧在的日子里小默心里一直都很安宁。他教给小默道理，让她有努力生活下去的勇气。

  让她灰暗的人生，得以透进一丝光亮。

  小默从来没有想过要他身后的安逸，只想求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机会，哪怕谢牧从来也就没有想过给她一个结局。

  现在小默已经很厉害了，可以用稿费养活自己，可以独自一个人坚定的走下去。

  可是始终没办法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而再也没有一个人半夜三更拉她喝酒，在安静的夜里听蝉鸣，在过马路时拦着她的肩膀，在黑暗中给她掌一盏灯。

  谢牧在栏杆旁边点烟的样子。

  谢牧在网吧打一个下午游戏的样子。

  谢牧带她坐拉风的摩托车，听风在耳边撕裂的声音。

  谢牧对她说，别傻啦。

  这就是结局了吧。

  书上说，每一个在爱里死去的灵魂，都会在结局里永世轮回。

  小默突然想起来一些很久远的事，谢牧痞子般的笑容，黑黑软软的头发，谢牧带着小默去隔壁体育馆打壁球，夏日的清风吹过，夕阳的余晖全都落在了谢牧眼睛里如星空浩淼般深不可测的眸子里。

  谢牧回过头对小默笑了笑，小默听到了自己心底花开的声音。

那还是2011年的夏天呢。

  夕阳落下，大地重归黑暗。千家万户的灯光亮起来，带给这个冷峻的世界一点点温暖和希望。

  小默在这里与最爱的人告别，她缓缓的举起酒杯轻唇微动：“干杯，谢牧。”

  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