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Z小姐，是在一个下雨天的傍晚，可能因为下雨的缘故，明明才是傍晚天已经暗得像深夜，马路上很少有人来往，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个放学回家的孩子，大概是去哪玩了，三三两两的在雨里嬉戏奔跑，大概这时也没什么人有闲情逸致来喝咖啡了，提前打烊吧，我想，房东太太催房租很久了正好今天去拜访她。我边擦桌子做着收尾工作边算着这个月的盈利，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旁边的咖啡店越开越多，只买些咖啡，甜点这些还是太难支撑了，还需要在加些别的什么呢？意面，牛排西餐之类，又要另请厨师了，生活太难了，我看着落地窗外越来越深的夜，突然感觉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两年，还是一点都不了解她，每天不过走着来咖啡馆的路和回那个小出租屋的路，这条路有什么我都没仔细看过，今天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一下我想。

“你好”一个颤抖的声音说：“请问还没打烊吧？”

“您好”我直起身站起来：“没有没有，还没有打烊，现在只有现磨咖啡和一些提拉米苏，可以吗？“

"嗯~，好，就要一杯美式咖啡和提拉米苏吧！"声音还带着颤音。

“好的，您先坐，等一下就好”

我一向佩服喜欢美式咖啡的女孩，我总觉得这好似和某种坚毅挂钩，但大部分的人来点美式咖啡都是不知道他是很苦的，我常常看见点着美式咖啡的人坐在那露出难受得到表情和他的同伴发誓再也不要喝美式咖啡，所以现在每当别人来点美式咖啡的时候我都要提醒一句，这很苦，可以吗。大部分的人都会放弃而点较甜的焦糖玛奇朵或是拿铁。谁会喜欢苦咖啡，喜欢让人难受的味道，若不是主观思想的驱使。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就是需要一杯美式咖啡，可能是因为她声音的颤抖，或是因为这样的傍晚。

我把咖啡和提拉米苏送到她位置时，我才看清她，一袭长发任意的散落，手随意的放在桌面上，低着头好像陷入了漩涡，她应该是刚从某种疯狂中平静下来。看着这样的她我只能想到无力这个词来形容。

“您好，美式咖啡和提拉米苏，请慢用。”

“谢谢”她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

“嗯”

大抵又是一个失意人。我也是个是失意人啊！我自嘲的笑了，重新擦着桌子，

“在我十八岁那一年，离开了她的实现，来到陌生的城市，我也许一去不返~~~~”

“喂？”她接起电话。

“…………………………”

“好的，我试一试。”她挂了电话，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外面的雨好像要停了，没听见太大的雨声，我直起身，差不多擦完了，等她好了，就可以走了，我向她的方向看去，她拿起了咖啡杯猛喝一口，然后低着头，我看见她全身都在颤抖，在皱缩。我觉得她很不好。

“再吃一口提拉米苏可能会好一些，有点苦是吗？”我走过去看着她的身躯，她实在是颤抖的厉害。

”好，谢谢你！“她没有抬头，有些刻意的逃避，像是缓解尴尬似的她拿起了咖啡又抿了一口。又开始颤抖。她很不好我觉得真的很不好。我想起离家一个人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在找了很多工作都没录用的时候，我就是这样颤抖，在那个租来的小房间里因为才搬进来除了床和我常用的桌子是干净以外，都是布满灰尘，我缩在床上看着那一切，特别绝望。

“需要一些糖？美式是有些苦。”

她没有说话。

“嗯~对不起，我看你很不好的样子，你先安静一下也好，会好的一切。”

她突然开始抽泣，一上一下的，她的气息就像坐过山车。

“嗯~你别哭，别哭”我慌乱的递上纸巾，我最怕别人哭，只要她一哭，我就什么都不会说了。再强烈的抽泣后，她开始迫使自己平静，拇指用力的抵着食指，指尖开始慢慢泛红。

“对不起”她克制着，不让哭腔让她的吐字不清楚。

“你本来就要打烊了，害你这么晚回去，我走了，谢谢”她要起身满眼泪光，我有些不放心。

“没关系，你可以再坐一下，我还不急呢，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不急不急。”

“可以吗？”直觉告诉我她真的很需要一个地方来装满她的痛苦。

“可以的，可以的。”

“谢谢”

我向她微笑：“如果还需要什么，可以和我说。”

我尽力的给自己找事情做，她有时眼神会瞟过来，害怕我在等她走。我决心干脆把所有的杯子都擦一遍。

在我擦了两遍杯子之后，她走到吧台来。

“谢谢你”

我抬起头，看着她平静下来的脸。因为哭泣眼睛有些红肿，但感觉要轻松些了，她把钱递给我。

“没事没事。”我放下手中的擦杯布接过钱。

“我走了。”她走的很快，像是怕我再说什么似的，一下就没在了夜色里。

她桌上的咖啡已经喝完了，提拉米苏只动了一口。

近十点了，很晚了，今天大概是不能去房东家了我想。

她再来是一个月后了，也是一个黄昏，太阳还撒着金黄的余晖，咖啡馆边种的蔷薇开的很好，玫红色的花朵在余晖中招摇，很美有很多人停下来拍照，今天生意很好，如果天天有这样的生意，我或许可以招一两个店员帮忙，贷款也可以快一点还清了，但这样的日子毕竟太少。咖啡店里放的是安来宁的《我的名字叫做安》自听了那个女孩的铃声后，我就被这首歌深深的吸引。它就像那个女孩的自白，像来这个城市寻找的人的自白。虽然我好像不太记得她的样子。

“你好，今天我想要一杯拿铁。”

“好的，还需要别的什么甜点吗，今天我们主推提拉米苏，”

“嗯，我想要草莓慕斯，提拉米苏总是有苦有甜的还有时有酒味，一点也不甜蜜。”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笑了，“你知道吗，提拉米苏在意大利语里有带我走的意思，带走的不止有美味还有爱和幸福。”

“是吗？那我要在重新尝一尝，那就要提拉米苏和拿铁，上次的美式咖啡可真的把我苦到了，结果吃了一口提拉米苏还有淡淡的苦味。”

我仔细看着眼前这个面带笑意的女孩，恍惚认出她来。

“哈哈，美式就是这么苦的，我看你今天要好多了，您先坐一下，我做好就给你送去。”

“好，谢谢你。”

送去的时候，她对面已经坐了一个男生了。

“不好意思，请再给我上一份一样的。”

“我不喜欢提拉米苏，他有点苦。”

“老板说有幸福的味道呢。”她像我微笑。

“好吧，那就提拉米苏，再加一份草莓慕斯。”

我看着她幸福的和对面的男生解释提拉米苏的来源，和那晚来的她完全不一样了，多好啊，短暂的打击总会过去，还是会有品尝到提拉米苏甜蜜的日子。真希望每天都有好生意，也许我也就可以在下班后也尝一口提拉米苏，我笑笑。

她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客人，最后只剩她和那个男生，再最后我的店里其他客人都走了，那个男生也走了，只剩她，她好像再等我下班似的。她走过来帮我收拾杯子。

“不用了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上次真的特别感谢你。"

"没事，我也没做什么。”

“我叫Z，你叫什么？”

“我叫M”我向她笑到。

“上次你是怎么了，我看你受了很多打击似的，现在都处理好了吧。”我们一起收着杯子，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

“没有，可终于有些事给了我一些成就感，至少不是完完全全的失败了。”她像我苦笑。

“我再家呆了整整一个星期，我真的受不了了，每天黑夜白天的交换，我却没有一点力气做什么，打击却一个个来，没有人可以分担，我不想和爸妈说，他们对我的期望太高，我也不想和朋友说，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为什么别人都可以成功，而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我有时真的很自负，我害怕被熟悉的人看到失败的我。”她向我说起当时的自己。

“所以你一直呆在家？”

“对，呆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除了外卖小哥没有人找我，没有人和我说话，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少了这个失败的我也没有人知道。”

“呆了一个星期之后，我真的要疯了，我想反正都这样了，那出来走走吧我对自己说，然后就一直走啊走，就到这来了，哈哈哈，“

”也是缘分。"我想起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就是她这个样子。

“是啊，我当时其实好怕你说要打烊了，我看着你在那擦着杯子，我觉得好安心，好像也没那么孤独了，虽然什么都没有和你说，但我觉得你一直再倾听我的烦恼。”她向我歪头一笑。

“你别这么说，我担不起”

''那个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一个失败了很多次的事情，他要我再试一试，我只能答好，我害怕别人看到我的懦弱，但我挂完之后我就崩溃了，我觉得我再也经不起一次打击了，再也受不起了。我特别胆小，没用是不是，我当时就特别想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以前特别喜欢在心里求老天，我觉得他会帮我的，可是经过那么多的打击一齐出现在我面前之后，我就再不信他了。我只有自己。”

“不，你不胆小，你最后不还是去试了吗”

“对，我坐在那安静了好久，我觉得现在最多不过就是像这杯咖啡一样苦了吧！就是这样苦的咖啡，喝完后口里回味起来的却特别甘醇的味道，会结束的，至少面前还可能有一份提拉米苏，我觉得这次机会就是这份提拉米苏，虽然它好像也有点苦，哈哈”

“哈哈是的，里面加了些浓缩咖啡和朗姆酒”

“难怪，但是他还是要比那杯美式咖啡要甜的多，我想再怎么着也要试一试。”

“然后我就做到了，真的你不知道我成功的那一刻我有多开心，我觉得剩下的打击我都可以过去了，都不算什么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就迫切的想在你这喝一杯甜一点的咖啡，我就来了，哈哈”我看见她的眼里闪着光，我们真像，在我贷到款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开心的。

“其实拿铁还不是最甜的，下次尝尝我做的黑糖玛奇朵“

“好啊”

她一直帮我到所有收尾工作做完，我把咖啡馆的门关了，我们就在门口说再见，她还是走的很快，马上就看不见了。只是这一次她走得特别轻盈。我忽然想起我们没有互留电话，但我觉得她一定还会找我的，我觉得这个城市也不是那么陌生了，觉得也没那么累了。回家的那条路上蔷薇都开了，夜晚的蔷薇真香，特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