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皮一下就炸了,猛地转过头,朝旁边看去—借着悠悠的夜色,他看见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脸朝上躺着,平平的,直直的,像一具死尸,他的脸比连衣裙还白。
1、寻人启事
张巡是大二的学生。他没住校,父母为他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
这一天,窗外暗下来,台灯光弱弱的。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翻着当天的报纸:“哗啦,哗啦,哗啦……”
突然,他停下手来,朝电视瞟了一眼。电视机关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看它一眼,也许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可是,接下来他的心就不再踏实了。他感觉到今夜似乎要发生什么。
他点着一只烟,继续翻阅报纸。他看到一个“训”字,马上联想到了自己。他脸宽,宽身,却瘦骨嶙峋,和他的名字很相似。接着跳进他眼帘的是一个“死”字。他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个丧气的场景—一个人平平地躺着,像枯树一样僵硬,背部沉淤着一片血迹。
他又一次抬头朝电视机看了一眼。这一次,他看到了自己—那个他在黑糊糊的屏幕里朝他怔怔地望着,像鱼一样诡秘。
有人敲门。那声音很轻,就像不怀好意的悄悄话,敲了3下就停了。
如果敲门声很响,很急,反而显得理直气壮,大不了是警察。张训有点害怕了。他放下报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躲在门旁,一动不动地听。过了好半天,敲门声又响起来,还是那么轻,好像用的不是手指头,而是指甲。
张训把眼珠贴在猫眼上,朝外看去。楼道里竟然一片漆黑。
又过了好半天,门外的人再一次用指甲敲门了,“啪,啪,啪”,张训“哗啦”一下打开门,楼道里的感应灯悠悠地亮了,他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上下都很细,像一根筷子。她的脖子很长,令人担忧那颗脑袋的稳固性。她的头发从两侧垂下来,像两扇门拉拉开一条缝儿,露出一张脸,这张脸几乎和裙子一样白,而她的头发黑得不像真的。
她的一双大眼睛望着张训,含着深不可测的笑意:“先生,你好。”“你找谁?”张训警惕地问。她微笑着,把手伸进她白色挎包,掏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金属物,张训本能地朝后退了退。
她说:“我是开锁公司的…我来是向你推荐我最新研制的一种钥匙。”“对不起,我不需要。”张训很反感地说。
她左右看了看,神情一下变得鬼祟:“这是一种万能钥匙…”
张训把门关上了。他靠着门站了一会儿,悄悄趴在猫眼上朝外看,楼道里一片漆黑。他轻手轻脚地走回了客厅。
他刚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女人推销的万能钥匙!也就是说,他的门根本挡不住他!
他听了一阵子,门外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把心放下来,又拿起报纸翻看起来。他心想,她也许是个精神病。
翻着翻着,,他在报纸最后一版的右下角,看了一则《寻人启事》,不由一下睁大了眼睛:寻人启事:黄X,女,24岁,身高1.60米,披肩发,喜欢白色连衣裙,略瘦,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症,但是智力超常,具有强烈犯罪倾向,手段恐怖,难以想象。有知其下落者,请速与吉昌市都邑区松原小区5号楼5单元502黄姚(133000)联系。有重谢!
张训呆了。刚才那女人会不会就是这个黄X呢?
张训在西京读大学,离吉昌市几百里,这个精神病人为什么跑到了西京?为什么偏偏敲响了他的门?
他站起来,走过去,把窗帘撩开,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外一片明朗的夜空。
他回到沙发上,再次阅读这则《寻人启事》,越琢磨越觉得奇怪:首先,启示上没有黄X的照片,这让他无法确定刚才敲门的女人是不是她。另外,这则寻人启事对黄X的描述又过于简单,大部分的女人都符合这种描述。而这则《寻人启事》只有通讯地址。
张训看来看去,总觉得几个字触目惊心—“白色连衣裙”。
他决定给黄姚写封信,向她提供这个重要线索—有一个很像黄X的女人,在西京出现了。他之所以写这封信,还有一个原因:他对黄姚这个名字很熟悉。读高中时,他们班有个女生就叫黄姚,很漂亮,她家就是吉昌市的。后来,她没有考上大学,回吉昌市了。张训不知道这个黄姚是不是那个黄姚。
当年,像黄姚献殷情的男生很多,只有张训躲得远远的。直到高中毕业时,他才在她的留言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我像林博爱搞阴谋一样爱着你…
他在信中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这个黄姚正是他大学的那个同学,那么她一定会打的话过来。
大约半夜的时候,他隐隐又听见了那鬼鬼祟祟的敲门声,一下坐起来,心中的愤怒徒然覆盖了恐惧。她又来了!张训起床,走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然后又走到门口,静静地听。“啪,啪,啪”,那长长的指甲又敲了3下。
张训猛地把门拉开,却一下傻住了—光线幽暗地楼道里,只有一条白色连衣裙,像人一样站着。他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2、巧妙的缘分
一周后,张训收到了黄姚的回信。她正是张训的那个高中同学!这是张训第一次见到她写的字,很漂亮。
张训和她已经好久没见面了。黄姚告诉他,父亲把她安排在电视台工作。她说,黄X是她的妹妹,她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前段时间因病走失了。
张训见到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她,因为黄姚的妹妹脖子并不长。
张训感到,他遇到了一份巧妙的缘分。说不定,通过这一则《寻人启事》,她和黄姚之间会发生一点浪漫的事。
他有一点奇怪,黄姚在信中依然称她妹妹喂“黄X”。也许她是不想让张训知道她妹妹的真实姓名吧。
从此,两个人开始了书信往来。
黄姚的回信总是显得缓慢一些,因此,每次张训接到黄姚的信,都十分激动。
渐渐的,张训开始向黄姚表达爱慕之情,黄姚没有阻止他。这是一种暗示,至少证明她现在还没有男朋友!有一点很奇怪,黄姚一直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也一直没有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他。
三个月之后,放暑假了,他给黄姚写了一封信,只有一行字:我要去看你。
3、502室
从西京到吉昌市,信两天就可以寄到。张训是两天后出发的。
他估摸,信到了,他人也到了。
他坐的是长途汽车。窗外是广阔的田野,一片碧绿。
张训这是第一次来到吉昌市。车上的人太多,没有坐满。其中有个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她就坐在张训的前面,隔着一排座位。不过,她肯定没什么问题,因为她是和男朋友在一起。她始终没有回过一次头。
张训盯着她的长发,心里又不再踏实了。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黄X是不是已经回去了呢?假如未来他和黄姚真的在一起生活,是不是还要照料她的妹妹呢?黄X这样的精神病人,害了人不负法律责任,和她在一起生活,那多恐怖啊。
张训还没意识到,他应该谨慎从事,不能冒昧闯到黄姚家里去,万一黄姚有男朋友,那将多尴尬啊。
到了吉昌市,张训坐公交汽车找到了松原小区。他来到5号楼前,在5单元转了一圈,又走出来。
这时候已是晚饭时间。楼下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在孤独地玩着水枪。张训眼睛找到了502房间。黄姚家没有开灯,窗子上挡着帘子,是一块黑色的窗帘。
黄姚这时候就睡觉了?不可能,天还没黑呢,难道她不在家?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玩水枪的男孩面前,蹲下身,对他说:“小朋友……”男孩警惕地看着他。他掏出一只精致的圆珠笔,递给他,“归你了。”男孩没有接,他很成熟地说:“你要我干什么?”张训笑了,说:“麻烦你,到5单元502室帮我找个人,好不好?”男孩说:“我不去。”张训又掏出一张5元的钞票,递向他,什么也没说。男孩迟疑了一下,把钱接过来,小心地装进口袋,说:“男的女的?”张训说:“女的,黄阿姨。”
男孩朝5单元跑去。张训突然意识到,他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应该告诉男孩,找黄姚,万一黄X在家……
现在,502室里很可能只有黄姚的妹妹一个人在!不然,为什么白天挡着黑帘子?张训惊慌起来。他紧紧盯着5单元的门洞,心猛跳起来。他等待着,那个男孩领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走出来,她面色苍白,两眼僵直……
男孩一个人跑出来,张训松了一口气。男孩跑到他面前,说:“502没有人。”
张训突然后悔了,应该和黄姚提前联系好再来。现在,他一下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时候天色暗下来。小孩子说话毕竟不牢靠,张训决定自己再上去看看。他走进5单元的门洞,顺着幽暗的楼梯爬到5楼,停在了502室门口,深深吸口气,然后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回应。
楼下那户人家打开了门。4楼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戴着近视眼镜,站在门口打量他。张训从他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你敲了好半天了吧?”
张训想,一定是刚才那个男孩敲门的声音太大了,引起了楼下人的恼怒。他马上说:“哦,对不起。”“你找谁?”那男人又问了一句。“我找502室的人。”张训只好停下来。
男人眼里闪出了异样的光,他看着张训说:“你是谁?”“我是一个学生,从西京来。”“你是她……”
张训想,这楼里的人一定都知道502室有个恐怖的精神病,于是他立刻补充道:“我找她姐姐。”那男人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她姐姐?”“怎么了?”张训也警觉起来。“你找的人叫什么?”“黄姚啊”“你是不是找错了?”“松原小区5号楼5单元502室,没错吧?”
这时候4楼的女主人也走了过来,她站在丈夫身旁,怀疑地看着张训。
“你以前……见过她吗?”那个男人问。这句话一下就让张训感到不对头了。于是,他把他和黄姚相识的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
那个男人听完后,和妻子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他指了指楼上,低声对张训说:“这房子有问题!”张训一惊“什么问题?”那个男人说:“我们刚搬来时,有几天半夜,楼上好像夫妻吵架了,又叫又骂又哭,吵得人根本睡不着。后来,他们终于不吵架了,半夜又有人弹钢琴。让人无法入眠……”
张训傻了。看来,黄姚不但结了婚,还有了小孩!那个男人接下来的话,一下就扭转了张训的思路,把他的心扔进了黑暗的万丈深渊……
他说:“前些日子,我们实在受不了了,只好上楼交涉,可是,不管我们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出来。没办法,我们就找到物业公司投诉,让他们管一管。可是,物业告诉我们。502室根本没有人,空了一年多了!”
张训的脸色惨白了,他寄信的地址就是这个房子啊!如果这个房子真的没有人,那么,这3个月来,他写的那些信都寄给了谁?又是谁再给他回信?
“你们问没问物业公司,这房子的户主是什么人?”“问了,他们说,好像叫袁什么,是个老太太,一年前死了!”
阴森的鬼气从张训的头顶一点点的渗透下来,渐渐蔓延了他的全身。
这时候,那个小男孩从楼梯上走下来。张训挡在他面前,问:“你干什么去?”
男孩说:“找502室的人,这次是另一个人让我来找的。”“谁?”“保密。”男孩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的一张10元钞票晃了晃,显然是刚刚得到的小费。
张训快步走下楼,有个人正站在花坛前等待,他大约50多岁,精瘦,干练,目光锐利,穿一身挺括的灰色西装,皮鞋铮亮,看上去是一个很讲究的老头。
“你找502室的人?”张训友好的问了一句。老头眼神立即有了一种敌意,他低低低说:“你干什么?”“我跟你一样,也来找502的人。”“我不是。”老头转身就走。张训看他钻进一辆灰色富康车,很快就开出了小区。这时候,那个男孩跑了出来。他四处看了看,自言自语道:“人呢?”
四、原来如此
张训连夜返回,这个暑假,他决定不回家了。回到西京之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黄姚写信!就像一根炙烈的火炬,纷纷投进水中,都被淹没了……最后,他终于动笔了。他记述了他的吉昌市之行,最后他问她:“你到底存不存在?”
第7天,他收到了黄姚的回信。黄姚说,她早就不在松原小区住了。那房子是她寡母的,一年前她死了之后,黄姚就搬到北郊了,她母亲性袁。
黄姚说,母亲死了,妹妹走失,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了,因此,她在那份全省发行的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时,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的骚扰和麻烦,她没有留下电话号码,而且登的是她家的老地址。她有个高中男同学在邮政局工作,正好负责松原小区这一带的邮件投递,只要有黄姚的信,他就会给他打电话,让她来取。她母亲很善良。死了也不可能闹鬼吓人,那吵架和钢琴声是6楼的。因为那栋楼一点不隔音,所以4楼一直误以为是她家。
黄姚说,那个瘦老头也许是她的父亲。她5岁的时候,她父亲就抛弃了她母亲,跟一个唱二人转的女人跑了。后来他回来过两次,想看看她和妹妹,被母亲拒之门外。他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
黄姚说,她收到他的信之后,专门跑到松原小区那个房子住了两天,可是一只没有把他等来……
从日期上看,她是3天才收到他的信。张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所谓恐怖,就是一系列的巧合凑在了一起。
可是,张训的心里又有些不自在——为什么两个关系到了这一步,黄姚还不告诉他电话号码?而且,他早就告诉了她自己的电话号码,她却不曾打过一次。
想了想,张训又理解了她。她从小就父母离异,一定在心理上渐渐产生了对男人的敌意。另外,现在她家中只剩下了她和一个疯妹妹……
两个人的通信又开始了,和从前一样,他在信中更多的是倾诉他对她的爱,而黄姚在信中更多的是倾诉她对妹妹的爱。她无时无刻不再牵挂和想念妹妹,为此,她经常一夜一夜失眠……
黄姚是张训心爱的人,他不忍心让她这样被煎熬,他要为她分担。
5、小旅馆
这天,张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黄姚打来的,张训一下就慌乱起来。
“我刚刚接到一个人的来信,他说在西京市西郊如归旅馆,发现一个疯女子,穿白色连衣裙!我现在赶不过去!你帮帮我,立即到那家旅馆盯住她,我明天就到!”说到这里,黄姚迟疑了一下,“……你干嘛?”“没问题。”张训毫不犹豫地说:“你妹妹叫什么?我到了那家旅馆,我得先查查她在不在。”
“她离开家的时候,拿走了我的身份证!你千万要小心,她得了精神病之后,经常莫名其妙的叫一个人的名字,还戏腔调调的,那个人叫什么三郎,谁都不知道这个三郎是谁。有个法师说,她被一个女鬼附身了。你千万要小心,她叫谁三郎,接着就要害死谁!”
张训有点毛骨悚然,嘴上却说:“你放心吧,我没事。”他问清了如归旅馆的具体地址,然后,试探地说:“你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明天我们联系起来就方便了。”黄姚说:“我没有手机……”张训想了想,说:“那好吧,咱们在如归旅馆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张训穿上黑风衣就出了门。他打了辆出租车,直奔西郊。
这是一家十分简陋的旅馆,房顶上冒出高高矮矮的茅草,在夜空中静立,黑糊糊的。总共有20几个房间,所有的门都一摸一样。除了第一个房间亮着灯光,所有的房间都黑着。
第一间是登记室,兼小卖店,它对门是公共厕所。
院子里的半空中悬着几根长长的铁丝,用来晾衣服,晒被子。夜里如果不小心,很容易刮到额头上。
张训走进登记室,一个肥胖的女人正在看电视。他登记了一个房间,是5号。那个胖女人拿起一个像盘子一样大的铁圈,那上面密密麻麻挂了一圈钥匙:“走吧,我给你开门去。”张训没有动,他说:“请问,有没有一个叫黄姚的女人住在这里?”胖女人放下钥匙,翻了翻登记薄,说:“有,她住在你隔壁,6号。”
张训的心一凉。接着,他跟随胖女人走出了登记室,来到了5号门前。旁边那个房间就是6号。现在,它黑着。
胖女人离开之后,张训赶紧进了屋,把门锁了。是那种古老的插销,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插上。
房间里有两张简易的床,窄得不容易翻身。张训把黑风衣挂在衣架上,轻轻躺在了挨着6号房间的那张床上,就一动不动了,聆听6号房间的动静。
一直听了好长时间,没听到6号房间有一点声音,好像根本就没有人。也许,她出去了。可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呢?
张训做起来,把衣服脱了,钻进了被窝。不知不觉,他竟然睡着了。
他是被尿憋醒的。6号房间还是无声无息,他做起来,穿上拖鞋,出去撒尿。
门上的那个插销找上了他的麻烦,他用了全身力气才把他打开,“啪”的一声巨响,他哆嗦了一下。
屏息听,6号房间依然一片死寂。他慢慢打开门,差点把魂吓丢——那条白色连衣裙站在门外,无头,无手,无脚。
他摇晃了一下,这才看清楚,它挂在晾衣服的铁丝上,微微地飘动着。
张训探头朝6号房间看了看。月亮移到了一个古怪的方向,昏黄的月光静静的照下来。白色连衣裙滴着水,看来,它是刚洗的。铁丝有弧度,它最初可能不是挂在这里,而是被风吹过来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就停在了5号的房间门口?还有,原来这根晾衣绳上并没有衣服,是谁深更半夜洗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又把它晾在了院子里?
张训的尿实在是憋不住了,他跨出门口,朝厕所跑去。厕所里连灯都没有,一片漆黑。他在门口停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时他看到的应该是那条连衣裙的侧面,扁的,可是,它却跟着他的背影转了过来,好像远远的看着他。
他把头转过来,摸黑走进了了厕所。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不过,直觉告诉他,里面没有人。他用一只脚探出茅坑的位置,匆匆撒了尿,一边系裤子一边跑出来,赶紧回房间。
白色连衣裙依然挂在那里。他溜着墙根,快步走到5号房间门口,进了屋,转过身就插门。
他走向床铺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刮了一下他的肩一下,他“刷”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上意识到,那是他挂在衣架上的黑风衣。
这条白色连衣裙的出现,让张训断定黄X就在隔壁!他恐惧又兴奋——黄姚终于找到她的妹妹了!
6号房间一直安静无声。张训想,这一夜她不会跑掉,他应该睡觉,不然,明早起不来,就可能把人盯丢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似乎有动静,一下竖起了耳朵。声音不在隔壁,就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他的头皮一下就炸了,猛的转过头,朝旁边看去——借着悠悠的的夜色,他看见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脸朝上躺着,平平的,直直的,像一具死尸,她的脸比连衣裙还白。
“谁?”张训颤巍巍的问道。
那个人没有答话,身子慢慢的升起来,悬浮在半空中,慢慢向张训移过来。
张训全身骨头酥软,慢慢转着脑袋顶着她,已经傻了。
那个死尸一样僵硬的人悬浮在张训上面3尺高的空中,脸依然朝上,双臂贴在身体两侧,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垂在张训的脸上,他闻到一股干枯的味道。
突然,她的身子一下就翻过来,依然直挺挺的悬浮在半空。张训看到了她惨白的脸,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光……
张训猛的张开眼,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眼前黑魆魆的,四周静极了,像坟墓。这时,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从另一张床上传过来:“三郎……”张训两眼直了——旁边的那张床上真的有人!
房间里太黑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他死死的盯着那张床的方位,大脑在飞快的旋转,猛的意识到:他撒尿回来的时候,走错了房间!这家旅馆的房间太相似了,一扇门挨着一扇门。他走进了6号房间,和那个恐怖的精神病人同居一室!
可是,他进屋时曾经被衣架上的黑风衣刮了一下,这说明,他没有走错房间——那个精神病人趁他上厕所的时候,钻进了他的房间!刚才,他偏偏把门牢牢插上了。该死的插销!
现在,他必须打开灯,看清对方的脸。他记得,电灯开关在他的床头,一根长长的线绳在墙上垂着。他伸出手,摸到了它,轻轻拉了一下,“啪嗒”,灯没亮。
这声音刺激了精神病人的听觉,她似乎抖了一下马上又叫了一声:“三郎!”张训要崩溃了!他趁黑一点点移到床边,伸出脚,插进鞋子里,然后,蹑手蹑脚的朝门口走去。他的双脚抖得厉害,心脏似乎都不跳了。
终于走到门口了,他摸到那个插销,用力一拉,它“咔吧”一声开了。接着,他猛的回过身,防备那个女人扑过来。没想到她已经站在了他背后!
她影影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又极其悲伤的叫了一声:“三郎啊!”
张训拉开门,撒腿就跑!
天亮之后,他又回到了如归旅馆。
院子里十分的安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晾衣绳那条白色连衣裙不见了。
胖女人起床了,她说:“你们怎么都起那么早?”“我们?”是啊,另外那个客人比你更早,退了房,走了。”
张训怔了一下,快步来到5号房间,朝里面望了一眼,首先,看到了衣架上的黑风衣。接着,他的目光射向另一张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似乎从不曾躺过人……
张训回到家中,刚进门,手机就响了,吉昌市的区号。是黄姚打过来的,她低声问:“你见没见到她?”“见到了。”我现在在长途汽车站,马上就上车去西京!”“她已经走了!”张训把昨夜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黄姚久久没有做声。
“你怎么了?”黄姚恼怒地说:“算了,她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我再也不找她了!”张训听得出,她的话语中透着哭腔。
6、黄X出现了
张训和黄姚继续通信。与过往不同的是,偶尔黄姚也打一个电话过来。不过,他们在电话中显得很拘谨。他们只有回到文字中才变得从容欣喜。
终于,黄姚在信中表达了对张训的爱意。她坦言,读高中时,张训在她心里没留下多少印象,她对他的好感是后来通信中产生的。张训激动极了,他立即把电话打了过去:“黄姚,我们见一面吧。”“见面?”黄姚犹豫了一下,“什么时候?”“我现在就动身!,直接到松原小区,你在那里等我。”
张训赶到吉昌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穿着黑风衣,把皮鞋擦得像新的一样,手里抱着一束红玫瑰。
来到松原小区,他站在5号楼5单元502室门口,心乱跳起来。好像不仅仅是紧张,他隐隐约约预感到某种不祥。也许,这都是因为黄姚的背后挡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人……
他敲响了门,门开了,一个陌生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张训的心猛地一缩。这个女人穿一套粉红色的衣服,有点像睡衣。她的头发很长,头顶斜斜的插一枚粉红色的卡子,嘴上涂着粉红色的唇膏。她显得很瘦弱,一双大眼睛却炯炯有神,她盯着张训,微微笑着说:“你就是张训?我是黄姚啊。”
张训彻底懵了!那女子闪开身子,说:“你进来。”张训不敢越雷池一步,僵在门外,楞楞地看着她。这个人当然不是黄姚。别说才分开2年,就200年,一个人的长相也不可能变化这么大。
那么,她是谁/张训猛然想到:她就是黄X!她冒充她姐姐,把张训骗来!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替换了黄姚呢?或者说,一直和自己通信的人,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那女人见他满脸恐惧,就说:“其实,我根本不是你那个高中同学,收到你第一封信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和我同名同姓——这个名字很少见的。于是,我将错就错,和你开始了书信往来——”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他觉得这个女人长得不算漂亮,但是也不算难看,只是她的眉毛长得似乎有点奇怪……
“对不起,我骗了你……”她继续说,“不过我这样想,如果我真的是那个黄姚,那么,报纸就是我们的缘分;而我不是那个黄姚,那么那个黄姚就是我们的缘分。你不这么看吗?”
这个现实让张训一时难以接受,他一直呆愣着,终于不自觉的笑了笑,把怀里的玫瑰举起来,说:“送给你的。”黄姚接过来,嗅了嗅,柔声说:“谢谢你。”
张训走进屋,在客厅里坐下来。黄姚把门关上,说:“我沏点茶。”然后,她笑了笑,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
张训借机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个客厅不大,只有一个长方形的桌子和3把椅子,都是透明的。桌子上有一只细长的黑色花瓶,闪着晶莹的光泽。黄姚把那束红玫瑰插在了那里面。客厅一角有个庞然大物,好像一台什么机器,罩着一块巨大的白布,挡的严严实实。
窗子上挡着帘子,张训上次来见到的就是这块帘子,黑色的,还有两个房间,都关着门,张训又警惕起来。
过了一会儿,黄姚拿着两个玻璃杯走了出来。“你和我想的不一样。”她说。“是吗?”停了停,张训说,“你和我想象中的你妹妹一样。”
她笑了笑,说:“嗯,大家都说我和她长得特别像。”“这里有她的照片吗?”
黄姚愣了一下,这个神态让张训的心一沉。“没有。”黄姚说,“这房子一年多不住人了,这桌子椅子都是我今天临时搬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这茶是湖南君山出产的,是一种观赏茶,味道也很好。”张训看了看那杯茶,茶叶竟然直挺挺的悬浮在杯子中间,十分神奇。这个情景一下让他想起了在如归旅馆的那个噩梦——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悬浮在半空中……
“谢谢。”张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实际上,他对她一点都不了解,“你妹妹……”“今晚,我们不谈她。”黄姚说。张训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为什么搬来3把椅子?”“啊,因为还有一个人来。”“谁?”张训一惊。黄姚没有回答他,她竖着耳朵听了听,突然说“他来了。你等一会儿。”然后就出门下了楼。
趁她下去接人,张训疑神疑鬼的把茶水朝花瓶里倒了一半。
几分钟之后,黄姚带着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正是曾经找过黄姚的那个50多岁的男人。这个人应该是黄姚的父亲。他见了张训,眼神里立即出现了敌意。张训叫了一声:“黄叔叔……”“我不是黄叔叔。”对方生硬地说。
黄姚一直在防盗门那里捣鼓着,终于走了过来,笑盈盈的看了看那个男人一眼,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从西京来的张训,这位是周老板。”
张训是个单纯的学生,他一听“老板”两个字就没有好感。他站起来说:“黄姚,太晚了,我得出去登记旅馆,我明天再来吧。”黄姚说:“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今晚我们要在一起好好聊一聊。”
然后,她指了指那把空椅子,对周老板说:“你坐,我给你去倒茶。”周老板就坐下来,眼睛一直看着别处。张训看得出来——自己的存在,也让对方很意外,很尴尬。这至少说明,周和黄姚不是一伙的。
黄姚端了一杯茶走出来,放在了周老板的面前,又说了一遍:“这茶是湖南君山出产的,是一种观赏茶,味道也很好。”周老板朝她亲密的笑了笑。
黄姚说:“你俩先聊一会儿,我去冲个澡,很快就出来。”说完,她莞尔一笑。
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男人。周老板低下头,不停的喝茶。张训则站起来,在地板上踱步,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
张训停在了客厅一角的庞然大物前,端详了一阵,伸出手把罩子在上面的白布一撩开了一角。这一撩,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白布下是一架老旧的钢琴!
张训快步走到周老板跟前:“你了解这个女人吗?”对方冷冷的说:“你什么意思?”“我觉得她不正常……”“不正常?为什么?”
这时候,卫生间里的水声突然停了。房子里一下变得十分安静。“来不及细说了!你快告诉我,你和她怎么认识的?”周老板迟疑了一下,说:“通过《寻人启事》……”
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黄姚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张训和周老板都瞪大了眼睛——她换上了一条白色连衣裙!
她头发湿淋淋的,眼睛上面居然没有眉毛!可以肯定,她的眉毛是画上去的,现在洗掉了。她嘴唇上的口红也洗掉了,露出了本色——那嘴唇毫无血色,十分苍白!
接下来,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发展:周老板盯着黄姚,突然站起来,捂着肚子说:“我肚子疼,先走了……”一边说一边踉踉跄跄的走向防盗门。
黄姚转过生,看着他的背影,做了个兰花指,戏腔戏调的叫了一声:“三郎!”周老板一哆嗦,停住了,愣了几秒钟,撒腿就朝防盗门跑过去!没想到,他的手刚碰到防盗门,就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惨叫一声,猛的缩了回来。他慢慢的转过身,痛苦的看着黄姚,“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脸部扭曲……
黄姚低头看了周老板一会儿,转过头来,盯着张训,又做了一个兰花指,戏腔戏调的说:“三郎!”
张训的眼睛越瞪越大,身体向前缓缓倾斜,终于直挺挺的朝地上摔了下去,砸出一声巨响。他在地上蹬了几下腿,终于不动了。
平时,张训一点都不会表演,但是,这一次他演的很逼真。
接着,他听见那个黄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极其惨烈,她一边哭一边怪腔怪调的嚎叫着:“我就是黄X啊!我一直在找我自己啊!”
7、解释一下
警察从窗子爬进这个502室的。楼下那户人家被楼上的哭喊声吵得睡不成,报了警。
警察赶到之后,敲了502室的防盗门,结果敲门的警察被电击倒在地。
黄姚被抓走了,周老板中毒身亡,张训被带到公安局录口供。
黄姚母亲死了之后,她确实搬出了松原小区,住进了北郊的一套新房子。不过,她每次犯病都悄悄溜进这套老房子来,半夜时装神弄鬼,天亮之前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住在如归旅馆的那个女子当然是她。她把张训引到那里,吓完他,立即打车返回吉昌市,再给张训打电话……
一直过了3个月,张训才慢慢恢复过来。
这一天,张训吃过晚饭,闲闲的翻报纸,又看到一条有关黄姚的报道:经过权威检测,黄姚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无行为责任能力。她有两重人格,犯病时,她的主体人格完全丧失,精神被另一个神秘人格控制。她的肉体一直在寻找她丢失的的魂儿。目前,她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
这3个月里,很多媒体都在报道黄姚这个案件,当然张训也被写进了其中。
张训那个叫黄姚的高中同学也看到了这个报道,她从报社问到了张训的电话,给他打了过来。她说,实际上,她回到吉昌市,在一家幼儿园当老师。最后,她以老同学的身份约张训到她那里玩。
几天后,张训赶到吉昌市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他爬楼来到黄姚的门前,,掏出电话,拨通了黄姚的号码:“我到了。”黄姚惊喜的问:“你在哪?”“就在你家门外。”
很快,张训就听到房间里有人朝门口跑过来。这个人停在门口,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看,然后,“哗啦”一下把门拉开……张训又看到了那个精神病人的脸!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脏兮兮的,一双眉毛依然缺失。
她面无表情的叫了一声:“我的三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