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从这部电影的类型定位去考察(因为如果你观看它的目的是为了消费悬念和奇观,那么你会大失所望),也不必关心它是否和《白夜行》《第三人》有互文本的关系,倘若仅从体验主义的姿态沉浸电影的影像之美,刁亦男无疑是一名镜像雕琢的工匠。
从视觉上的观感而论,这部电影的色彩、情绪、对比都相当克制。一点萧索的冷再披上一层迷离色彩的哈尔滨在镜头里,它的美或多或少都带着点病态,表面极度寒冷的景观背后,却暗流着一条欲望河水,压抑和纠结扭缠在了一起。电影由此将深层主旨指向了欲望和人性,然而文本本身的复杂和开放性,反而使得镜像客观而自在。因此这种观感便生发出一种掩抑的气质,并从始至终流淌在影片的内在。
颓废警官张自力的失意与得意是电影贯穿的主线,由这条主线牵引而出的暗线,则是这宗分尸案背后的真相。刁亦男的意图似乎并不在生产悬念上,而锁定在了各个人物的欲望纠缠。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对女主人公吴志贞“情欲绑架”的书写,她的欲望因为这宗分尸案以及背后“活死人”的囚禁而被深度抑制,哈尔滨冬天的冷和她表情上的冷相得益彰,然而这层冷的背后,欲望的反制却波涛汹涌。
张自力作为“第三人”偏执性地加入到这场迷局之中,他的压抑和吴志贞的压抑巧合性地生发碰撞,如若说他们之间确实产生了爱情,那这爱情或许也是冷酷而被动的。张自力是无意间打开了吴志贞内心那个被称作“白日焰火”的象征符号,他们只是在这一刻彼此需要而已,而非情感上的必要。吴志贞似乎一直都是这场欲望洪流中被欲望被绑架的客体,她的自我被压抑得无法喘息,或许在最后为情人涂上口红那一刻,才是她情感抒发里的唯一一次亮色。
而对于张自力而言,他的欲望可能较之情欲要更加复杂,在从警官落魄到保安从结婚到离婚之后,他的自我身份认同就一直处于缺失的状态,他笨拙的表情背后有一种执念——重获认同。即使过程不择手段,也要找回认同感。在他和吴志贞的情感中,他选择靠近她,内心深处或许别有意图。
在片中人物彼此寻找认同的欲望之流中,最纯粹最符号化的反而是那个“活死人”——梁志军。他病入膏肓的偏执之爱相对而言却最为单纯直接,如果杀戮是为爱而为,掩抑的情感在冰刀挥舞的瞬间破出,那么虽说他是最为疯狂的生命个体,但何尝不是最让人痛心的存在。
电影用象征化的视觉特质配以客观写实的镜头表达,将电影拍得冷静迷人,别有了一番美态。野冰场里,冰刀滑出的悠长轨迹是片中人物欲望掩抑的隧道,终点或许只能等到天明,一切才能从夜色中渐渐剥离。张自力最后的独舞,或许荒诞中还引出了一层含义——掩抑得喘不过气的苦闷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抒发了。
“焰火”终于还是迟迟地在“白日”里得以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