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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晨曦从窗外折射而入,斜斜照在呈澜的身上、脸上……
呈澜似乎痛楚不禁,忽然轻轻颤了颤。
“有反应了……大夫,她动了,她是不是醒过来了?”
静候在一侧的佟封被振奋了,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光彩。
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高兴地太早了。因为随即她又寂无声息了。大夫小心拨开她的眼睑察看。“还没有……不过,”大夫点点头:“烧已经开始退了,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佟封一颗悬着的心落下来:“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大夫沉吟了一下:“只怕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不会醒!”佟封一惊。
“……所幸她还年轻,底子好,也许不至于会如此。小侯爷,你也不要太忧心了!”
不忧心,他怎么能不忧心呢?从救回来,到上完药,她就开始发烧,人也始终昏昏沉沉。三天内,大夫甚至不敢走开,就是怕病情有变。难得今天,持续的高烧渐退,似乎有点起色了,结果还是———佟封怔怔地看着病床上的她,那惨白而瘦弱的面容依稀是姣好的,只是连日高烧,整个人像脱了水似了,憔悴得可怕!
让这样一个弱女子终其一生躺在病床上过,老天会不会也太残忍了!
“救我……救我……”她无意识的呓语着,额头上又是冷汗淋漓,似乎连在睡梦中都饱受着死亡的威胁,那么恐惧、那么无助。一层层的怜惜泛上心头,他握住她的手,试图给她力量。轻轻拭去她额头的汗水,他忍不住低语,不管她能不能听到:“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人伤害你。只是,你自己也要争气好不好?一定要醒过来,你一定要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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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为什么头上会这么痛?好像要把脑袋撕裂开来了!呈澜朦朦胧胧中开始有了知觉,她听到耳边似乎有一个男声在问:“今天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一个女声答,声音飘飘渺渺,是那么的不真切。他们是谁?我在哪里?呈澜心一凛,她就觉得自己有些醒了,慢慢又睁开了眼睛。不知道已是过了多久。没有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轻纱床幔,然后,她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身上盖的是柔软温暖的锦被。
这是什么地方?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一阵晕眩,她这才发现自己受了伤,头上缠着纱布,想来不知睡了多久。
“姑娘!你醒了!”一个少女捧着药碗从外面进来,听到声响,急忙过来查看。呈澜茫然看着她,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一脸惊喜的神情,甜甜的笑容叫人打心眼里看了舒服,
只是……她是谁呢?
“太好了,你总算醒了,小侯爷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该多开心呢……哦,姑娘,我叫碧儿,就是奉命来伺候你的丫环。”
什么跟什么?又是小侯爷又是丫环?呈澜心里越发乱了,有心要问,喉咙一阵烟熏火燎的发干,她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咳。
“姑娘,你身子不好,不能吹风,快躺下。”不由分说,又把她按回床上。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碧儿端起药碗,一边说:“药刚刚熬好了,来,先喝了药再说。”
呈澜嗓子正干,果真很听话地张口喝药。碧儿现出欣慰的神色:“……你先把药喝了,我得赶紧去报告小侯爷,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可把人担心坏了,小侯爷一天起码要来看两三趟……还有,我还要请鲁大夫来给你看看……老天保佑,总算是醒了啊!”
“小侯爷是什么人?碧儿,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侯爷就是我们的少主啊,这里就是……”
“这里就是平原王府!”一个清冽的男声淡淡截口道。呈澜诧异回头,一个锦衣少年已经出现在门口。
碧儿欢快地叫起来:“小侯爷,你来得正好,她刚刚醒了……”她余音未落,佟封已经箭步走到床边。
呈澜忽然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一惊,身子本能地向床里缩去。
佟封温和地看着她,唇边带着一个近于安抚的笑:“别怕,我没有恶意。这里是我的家。如果你有听说过平原王治家严谨,你就应该能相信我不是个坏人。我的名字叫——佟封!你不妨叫我的名字。”
佟封,当这个名字像鹅毛软软刷过心坎,竟带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在哪听过呢?这种似曾相似又温暖的感觉,到底是因为自己真正认识过他,还是因为此际他脸上温和如春风的笑容?
呈澜想不起来,可是,他的声音,这样清冽又似深沉的声音却仿佛真的曾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睡梦里,呼唤自己,鼓励自己醒来,啊,那不是梦了,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她心底忽然就安定了,勉强要撑起身来。
“别起来,当心碰到伤口。”佟封按住她,示意她坐下,扶直了枕头让她靠着。说来也怪,他从不曾对什么女子如此细心体贴过。但是呈澜病容憔悴中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就像易碎的玻璃,那么脆弱,惹人怜惜,让人情不自禁有一种想要把她捧在手中呵护的冲动。
一番折腾,呈澜确实也感觉伤口在作痛:“哎,我的头……”
“你的头撞伤的厉害。现在上了药,调理过了,你又清醒了,相信很快就会痊愈的。”
他的目光一转,落在碧儿手里的药碗,药才堪堪吃了一半。“碧儿,还没服侍姑娘吃药么?”
“哦,因为刚刚……”
“行了,让我来吧!”
“这个——”碧儿张口结舌地愣住了,眼看着佟封接过药碗,一时失措。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碧儿怀着一肚子惊奇退下去。要知道,这可是小侯爷啊!一向眼高于顶,尊贵如他,今天怎么会做起这种送汤喂药,低三下四的工作来。还是伺候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看起来这事可真不是一般的诡异啊!
呈澜喝下了药汤,恢复了几分精力。开始留意起眼前人。不禁诧异于一个男人的风采怎么可以出众到这种地步?也许所谓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不外如是吧!那温润如玉的神情,周身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坚毅的下巴,却又带着与身俱来不容忽视的威严。这男子,兼具了俊美与刚强!半响,她只是呆呆看着他,直到,他眼里开始有一丝不解,随即又露出那样似笑非笑得神色来,她才猛然醒悟到自己有多么逾礼,居然以如此近距离,直勾勾看了一个男人大半天。她不禁低下头去,只觉得脸上的热气一阵阵直透耳根。
也许看到了她的窘迫,他清咳了一下,转而问:“吃了药,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嗯,谢谢你!”呈澜感激地点点头,还是有些害羞。
“好,既然这样,那么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你是谁?”
他陡然提出这个问题,呈澜先是一怔,继而脑海一片迷茫,好像沉人了黑不见底的深渊,油然升起的是一股难言的恐惧感。
“我是谁?”
天,她竟然连她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佟封的笑容因她满脸的无措和突然的反问而变成了错愕!
“你不知道你是谁?”
呈澜抱住头,惶然地看着他,脸上,有明显的慌乱,她拼命要尝试回想,也在这时候,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居然一片空白。前尘往事,脑海全是一片混沌,她半点记不起来了——
“我,我想不起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像一只受惊得小兔子,她骤然地叫起来。
佟封由错愕变成了惊愕,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她……
“哦!”猛的一阵抽痛,潮水般翻天覆地地涌来,呈澜忍不住呻吟起来。佟封有些着急了,看她这样痛苦的样子,竟令他隐隐觉得不忍,不想再逼迫她了,毕竟她还是个病人,他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如果真的记不起来,就不要勉强。”佟封柔和的声音中自有一股使人镇静的力量,软化了呈澜的恐惧:“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可我……”
“不要再说了,大夫讲过,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也许一觉醒来,你的记忆就恢复了。”
“真的?”
“你为甚么不试一试呢?”佟封虽然心情异常沉重,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我现在先出去,你好好睡一觉,我改天再来看你。”
也许是佟封宽慰的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自己真的太累了,呈澜目送他远去,不觉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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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大夫,为什么会这样子呢?”
佟封嘴上虽轻描淡写,心里何尝不急。离开了呈澜的房间,立即找到了府中医术最高明的大夫。鲁大夫听完佟封的陈述,半响蹙眉不语,良久,才叹了口气,说:“可能是因为过度惊吓……也可能是因为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猛烈的撞击,头部有了伤损,或者脑中凝结了淤血,淤血阻塞了脑部筋络血脉的循环,所以她才会出现这种失忆的现象。”
“这么说,她再也不能恢复记忆了吗?”
“这个小可不能断言,也可能只是暂时意识不清。目前她身体还很虚弱,不宜大治,只能先等她身体康复了,再根据复原的情况斟酌用药……”
“鲁大夫,你是医中国手,说实话你有没有方法根治?”
“这种失忆症在医史上极为罕见,病因也莫衷是一,本来就极难医治。恕老夫直言,这事确实颇为棘手。其实,这姑娘在重伤下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幸运之极,其它的,何必强求呢,不如顺其自然,慢慢调理。坦白说,目前,我也无十足把握,只能说尽力而为了。小侯爷,很多时候,药能治病不能治命,那“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佟封皱着眉,喃喃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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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呈澜养病的这段时间,佟封对她十分照顾,不但日常所需应有尽有,为了怕她病中愁闷,还变着法儿让她开心。这一天,碧儿就从外头捧了许多东西回来……素雅的衣裙,一应俱全的洗漱用具,精致的饰物……乍一看是,着实把呈澜吓了一跳。
“这是……”
“这些都是小侯爷要碧儿给姑娘准备的。女孩子,总要好好打扮一下。何况你大病初愈,褪旧穿新,也可以去去先前的晦气!”
呈澜连忙推却:“这……这怎么行呢?我叨扰贵府,已经是很不安了,怎么还能让小侯爷破费?”确实,佟封对她真的是够好了。不仅救了她的性命,还收留了她,让她不必挨饿受冻,露宿街头……他的这一份恩情,常常令呈澜觉得窝心地感动。
虽然她失去了记忆,变成了身份不明的女子,但从小的好教养是不会一夜之间消失殆尽的。她毕竟是有羞耻心,佟封对她实在已仁至义尽,想想,他们之间本来连普通交情都谈不上,一个受恩着凭什么像施恩者要求这么多呢?
碧儿“嗤”的一声笑。
“哎哟,我的好小姐,我说,这些东西不买也买了,不要还能退回去?你就别推辞了……何况,这是小侯爷的一番好意,你若不接受,叫我怎么复命?你就勉为其难,快坐下来吧!”碧儿说到这份上,呈澜也只好任她为自己梳洗更衣,利落地挽上流云髻,当然,也少不了淡扫胭脂。从头忙到脚。饶是如此,还觉不足。“小姐,你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呈澜长时间颠簸,衣衫早就残旧,这是全身焕然一新,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一看碧儿那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这一笑,当真好似美玉莹光,真是明艳不可方物。“你这么好的手艺,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碧儿着实被她这一笑给震住了,不禁呆呆失了会神,叹道:“小姐,原来你……你长的可真是美啊!”
呈澜但笑不语,碧儿越发起兴了:“对了,还有饰品……你喜欢哪个?是这个手琢,还是这条项链?”
呈澜接在手中。琢子玉色通透,触手生温。“上好的凤血玉?”心里暗暗吃惊:“这礼物的分量实是不轻!”那串颗颗精圆的珍珠,乍一见也都能看出是洱海的珍品。呈澜摇摇头。“洱海珍珠?这些用在我身上未免太奢华了!”她自谦道,
直觉上,似乎自己打心眼里对这些饰物的兴趣不大。
当然,如果她记得她还是那一国的公主的话,就不难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碧儿见她不过轻轻一瞥,就能辩别首饰的成色,却是大吃一惊。
奉命送东西的时候,她也曾很犹豫的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怕姑娘会多心!”
“不妨,只要告诉她是寻常的首饰就行了!”佟封如是说,记得当时他似乎还低语了一句:“我想,她当得起这些东西……或许,她还会……”其它的却是听不轻了……
可是,小侯爷的心意到底没能瞒过她。她居然也是个识货的人。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突然之间,碧儿不仅仅是好奇了,更平添了一丝莫名的敬畏。
“那,姑娘你喜欢……”
呈澜此时峨眉淡扫,烟青色一袭衣裙,格外清新。闻言目光一转,恰落在瓶中一束盛开的白兰上。心中一动,走过去,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插在鬓边。揽镜自照,也颇为相得益彰。“我想这样就可以了,谢谢你啦碧儿!”
碧儿看着她,心里有难言的惊奇和好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能服侍姑娘,也是我的福气。”
“碧儿,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明明知道我的来历?难道你一点也不介意我的过去。万一万一我是个坏人呢?那怎么办?”
碧儿微微一笑:“你过去是什么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知道,现在你是我的主人。何况,我相信小侯爷的眼光,他肯救的人,绝不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这也是理由?呈澜心头微震。碧儿语气里有中掩饰不住的崇拜和信任,这令呈澜动容了。佟封,他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为什么只要一提到他,所有人都会出现这样一幅心悦诚服的神色。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难道小侯爷从来没有提过,我是为什么会受伤?”
“这个奴婢真的不清楚。我只听说你是小侯爷打猎时救回来的……你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亲自问一问小侯爷呢?”
“你们小侯爷在哪里?”
“今天早上,他交代奴婢把东西备好,就离开了。这个时辰,我想,应该是在书房读书了。”
这就是佟封为人称道的地方。她昏迷时,他虽不遗余力的照顾,但,一旦她伤情好转,为了避嫌,却很少进出她的卧室。一切情况,多从碧儿处打听。
“好,麻烦你引路,我想见一见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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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参见小侯爷。”
看到碧儿盈盈行礼,呈澜这才像省起了什么似的,也跟着敛了一福,不卑不亢道:“见过小侯爷。”
“起来吧!不用拘礼了。”
“小侯爷,姑娘她特来请见……”
佟封的注意力已经从书本上回到了眼前,不经意看到呈澜,他顿时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暗暗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他期待看到她梳妆后会是一番全新的风貌。但是,没想到的是如斯的美丽。一时竟让他舍不得移开眼光。
淡淡的容妆,看不到精雕细琢的痕迹,衬托她肤白如脂,亭亭玉立的风姿,看不到满身的珠翠,只有素雅的衣裙,就连乌云秀发也只是简单挽了个髻。斜斜缀着一朵白兰,分外雅致。虽然病后体弱,越发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与病中,真是判若两人。
呈澜被他看的有些局促了。低下头去。
佟封收敛了目光,如常吩咐:“碧儿,备茶!”
“是!”碧儿奉了茶,又不动声色退了下去。
“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姑娘这样一打扮,看起来精神多了!”这绝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美丽,却比之更胜三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此更适合她的呢?
呈澜连忙道:“这都是多亏了小侯爷费心,小女实在感激不尽。”
佟封微微一笑:“可是,看你一身不着珠翠,想来我送那些东西并不称你心意!”
这些东西件件价值不菲,竟还未能讨她欢心?她是不晓得,抑或是眼高于顶?
“不是的。只是……礼物太过贵重,受之有愧。”
“古时伯牙有碎琴酬友的美名。旷古绝今的焦木琴都在所不惜了。如今我不过只送了区区一点饰物,原以为能搏你一笑,别无他意。想来,姑娘未免也看的太重了。”佟封颇不以为然道。
“子期死,知音绝,伯牙破琴而悼之。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富贵,如何视钱财如粪土,而是为了怀念子期与自己的友情。小侯爷熟读诗书,一定也听说过,千里送鹅毛的故事。鹅毛诚不可贵,礼轻而情意重。小女亦心向往之,但求心意可贵,便觉真正贵重。何羡奇珍异宝?如果我已经能完全领略到小侯爷赠物的一片盛情,又何必介意我最后收下的是什么呢?”
她一番话款款而出,在佟封心中却是激起了千重巨浪,他不禁用殊为惊讶和欣赏的目光去看眼前这个女子。
在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男权时代,知书识礼的女子实在是凤毛麟角。何况她不仅是出口成章,熟知典故,而且才思如此灵敏,同样以典故言志,而且将道理说的如此透彻。令人称绝。
他借用古人的事例,本意只是在表明心迹,如今听到这出人意料的回答,倒不禁油然而生几分知己之感。
“说的好,心意才可贵。能说出这番话的人,想来才是真性情的人。”
她言语由衷,确实不是在故作清高。
佟封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慷慨诚然是好意。但从一开始就本着以金银财帛去打动别人,实际上委实是自己把人看的太低了。
或许,在她看来,反而是种亵渎。
这女子相当特别。
守护在病床边时,他留意到她身上旧衣,最普通的一件都是江南的上品织锦。即便繁华如京都,能穿得起的女子也不多见。若不是官宦富贵人家的家眷,便只有一笑千金的烟花魁首。
细思量,说她出生良家,遭遇未免惹人疑窦。可看她迎风而立,自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的高贵气度,言谈举止更非凡俗。那么,她究竟是何身份?佟封内心忍不住着实困惑起来。
“小女一时失言,还请小侯爷不要见怪。”
佟封留意到她对自己的称呼,忍不住说:“我说过,你不妨叫我的名字。”
呈澜道:“这怎么可以,你不仅仅是侯爷,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
佟封哈哈一笑:“才刚刚觉得你洒脱,怎么又拘泥起来。如果真是朋友,就不应该拘束。这里,没有什么小侯爷,也没有什么恩人。”
呈澜怔怔看着他。这个人,笑容灿烂而真诚,他真不像个高高在上的侯爷,倒有几分像一个豪气干云的大侠客。他对她的语气,像一个寻常的朋友那样亲切。她想了想,笑了,试探的叫了一声:“佟……封!”
她的心思全在一张脸上,佟封几乎可以轻易读出,从怀疑、犹豫到信任、喜悦,每个表情的渐变全在她眼底眉间,太透明了!世上怎么有这么单纯的女孩子?当一声“佟封”从她口中叫出来,佟封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也莫名变得好极了。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开始将自己当成朋友了呢?
“姑……”佟封不觉微笑,可是,忽然又停口不语。
呈澜看出了他的心意,脸上现出一丝笑意,笑得歉然:“我也很想能告诉你我的名字,可是我……却一点也记不起来。我是个没有名字的人。”一个湮没了过去,又无法预计将来的女子,她有什么理由不迷惘呢?感觉到她言语的落寞,佟封心里也很沉重。一个激动,说:“谁说你没有名字?”
“啊?”呈澜瞪大了眼睛。
佟封深深注视她,“如果你愿意,我就叫你……莫愁。其实不管是什么时候,别人想要认识的和看重的都是只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名字。不是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只要人在,姓名都不过是个符号罢了!”
“莫愁?”呈澜低低地重复这个名字,感受其中的含义,心头不禁一阵温暖。她知道,佟封千方百计开导自己,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他对自己的鼓励和肯定。“我喜欢这个名字,真的好喜欢,谢谢你!”
是的,我叫莫愁,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以后,我有名字了,
我就叫莫愁!
这就是我的名字。
“你喜欢就好了。”他打量她的气色,仍然有些苍白,便关切地问:“怎么样?最近恢复的好些了吗?
呈澜,不,是莫愁,在这样的温存下,有些心慌意乱。“我已经好多了。”
那一缕刘海下,还依稀可见一个淡红色的伤疤,不过确实是逐渐转淡了。佟封很欣慰:“不错,伤口是愈合了。”
“说起来,我应该郑重地向你道谢。如果不是你救了我,也许,我现在早已经是不在人世了……”
“你这么说可折煞我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我想,换做任何人,看见当时的情景,都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当时……到底当时我是怎么了?我听说当时我命悬一线,是你救了我,可是关于那天受伤的经过……”
佟封于是就把那天如何看见有人持刀行凶,自己又如何射箭搭救的经过又详细说了一遍。“这些,你真的全部忘记了吗?”
莫愁恍恍惚惚听着,乍一听,脑海依稀有那么一丝熟悉的影子掠过,可是越听下去却越迷糊,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怎么会这样呢?她尝试再想,头却又隐隐痛起来。
“啊……”
佟封见她脸色越来越不好,连忙道:“你怎么样?想不起来就算了吧……”
“不,我,我可以……”呈澜扶着头,挣扎道:“我一定可以想起来的……”可是老天,她的头痛为什么越来越剧烈了,好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那样,难以承受。
“算了,不要再逼自己了。这些不开心的事,其实忘了也好。”
“但不管是好是坏,每一个人总是有过去的,难道我要一辈子这样糊里糊涂过下去。”她无助地喊着,脸色更惨白了。一个人连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心中那种与日益增的恐惧是难以形容的。
“不会的,不会的。大夫说了,你的失忆只是暂时的,只要好好调养,总有一天会康复的。”
她凄然道:“可是,这一天,到底是多久呢?”
“你相信我,”他深深凝视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灵魂的深处去:“我向你保证,不管要经过多长的时间,不管要耗费多少工夫,我都不会放弃你,我会用尽一切方法把你治好。”
水雾在眼底弥漫,她又是感激,又是不解:“小侯爷,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不过是个陌生人!”
她说住了他,扪心自问,其实自己对她的“好”是不是真的有些过了?至少从小到大,这是绝无仅有的。连他对自己都感觉到困惑。只好含蓄地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你相信缘分吗?”
她不明白,但还是点点头。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理由,那么我只能说,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一种缘分。或许,老天爷也觉得你命不该绝,注定我要来护你周全!”
彷徨的心情因他的言语渐渐消散,油然而生的温暖如此令人安心。
她脸上终于绽放了淡淡的光芒,佟封的心因她这么一亮,也变得那么豁亮起来。他无法分析这种奇怪的转变,胸中却激荡着,难以平静。
莫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所有所有,化为最终由衷的一句:“谢谢!”
若是平时,佟封会应道是“本当如此。”
可今天,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一丝微笑。
如此场景,如此温馨的画面。好像说什么都不恰当。
但是,若能彼此心意想通,有些话,何必一定要说呢?
此时无声胜有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