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长话短说,因为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但是我不想把这冤屈憋一辈子,我一定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那是一个夏季的黑夜,天热得可怕,我睡不踏实,两个戴高帽的人来梦里找我,其中一个吐着长舌头。他们是黑白无常,见了我就骂:“你怎么还没死?你快点死吧,我俩着急下班呢!”
当时我就气醒了,我每天只能睡六个小时,你们着急下班,我醒后还要上班呢。看一眼闹钟,我还能睡三秒,不、不要……我用最快的速度试图关上闹钟,以免听到那急促刺耳的铃声。
滴滴滴滴!可恶,还是没赶上,我最讨厌闹钟的声音,我已经醒了你不用再催我啦!
一边洗澡一边穿衣服,一边刷牙一边吃饭,几件事情同时做,就能达到最高效率,我打开门就要出去,突然有个人拍住了我的肩膀。
“不,你今天不用上班。”拍我肩膀的是我妈,“你该去相亲,我为你安排了相亲!”
“相亲?什么时候安排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这样说话,身体却已经被几个亲戚举起来放进汽车里,司机油门一踩,我就上了去饭店的路,“你明知道我没时间谈恋爱!”
“你总说自己没有时间。”我妈坐在我旁边,说话速度很快,“但你有空的时候不也是坐在沙发上,拄着下巴看窗外发呆吗?你有什么忙的呢?”
“我那是构思故事!我得思考人生的意义,我要当作家……”
话没说完,车已经停到饭店门口,我还没有看到女方,几个医生先扑上来,一个把我放到秤上测身高体重,一个用手电筒看我的嘴里有没有蛀牙,还有一个在远处指着视力表,示意我遮住一只眼睛。
好,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还没来得及测视力,医生们就喊着“身体素质达标”,然后去旁边女方家长那里拿钱走人了。
我被推上一个很高的桌子,我能看到那个女孩坐在对面,但因为桌子有点高,我只能看到她肚子以上的部分。
“快点上菜!”几个服务员轮流端上菜夹起来放进我嘴里,还有一个服务员负责揉我的脸加速我咀嚼,还催促其他服务员快点上菜。
女孩笑了,她表示经过这十秒钟的相处,已经完全了解我,认为我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她愿意付给我妈十万块彩礼钱,然后让我去她家当赘婿。
接着,他们开始商量筹办婚礼的诸多事宜,就好像不是我在相亲,是我妈在相亲。
我听不下去了,我站起来说要上个厕所,然后跑进饭店的厕所,马桶上面挂着“来也匆匆,去也冲冲”的标语。我确实挺匆匆的。
坐上马桶,我抱着脑袋挠头发。
这就是我的生活,应接不暇!事情一件又一件向我扑来,上一件事情草草结束,我还来不及喘口气,下一件事情就已经找上门来。我经历过不少事,但一件都没弄懂,根本没时间弄懂。
我真羡慕我的老板,他每天只用花一两个小时来公司看一下,甚至都不需要来看,总之,他有的是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他却说自己人生空虚,找不到可以交心的朋友。
说曹操,曹操到。老板给我发来一条短信,“客户说他买的电脑坏了,快点去修!”
我也想去修,可是外面有一堆人催我结婚呢!他们把厕所包围,不停地敲着门喊,“你上完厕所没有,快点出来,你的婚礼要开始啦!”
我知道,只要我现在出去,一定会被他们按着脑袋去一拜天地,这可怎么办?
我急得焦头烂额,可是急有什么用呢。
忽然,我屁股下面的马桶居然长出了双腿!它横冲直撞,它力大无穷!它载着我冲出门去,把外面的人撞翻。它速度很快,一呼一吸之间,我就到了客户家门口。
一个漂移停下来,还没来得及喘气,客户就把我连人带马桶请到家里。
客户一直在那里按开关,表情焦急,甚至有点不耐烦。他指着我鼻子骂“怎么按都不开机!明明刚买回来的,你们卖的这是什么质量!快看看怎么回事!”
我凑近一看,他没插电源。
很好,大老远把我叫过来,劈头盖脸骂我一顿,就是因为没有插电源。我把电源插到插座上,按下开关,屏幕亮了。
然后我听到另一个房间传来的话:“你这字写的也太丑了吧。”
那是客户的孩子在学习。他荣幸地向我介绍,他的孩子五分钟写一份语文试卷,五分钟写一份数学试卷,五分钟写……如此高效地循环往复,他的孩子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厉害的考生。
我刚想祝他能得偿所愿,我妈打来了电话。
“快点回来,你未婚妻要生了!”
我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幸亏客户扶着我,我才没摔倒,我听见电话那边临近分娩的凄惨叫声,瞳孔地震。
“我五分钟前才刚认识她啊,她怎么怀上的,这也太快了吧!”
“你懂什么,时间就是金钱!”
电话那边的叫声连续不断,电脑主机的风扇沙沙作响,房间里还有客户家孩子挨骂的声音。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太吵了。
我纵身骑上马桶,大喝一声“驾!”
我不是去看那个女孩生孩子,我是想逃离这个喧闹的世界,我命令马桶加快速度,最好超过秒速11.2公里,这样我就能飞出这个星球!
失败了,我忘记我只是个无力的凡人,我根本比不上这个马桶。还没飞出大气层,我就被空气摩擦起火,我被烧成灰烬洒回大地,马桶却进入轨道绕着地球公转起来。
传说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那是他一生的回忆,但我的走马灯是倍速播放,闪得什么都看不清楚,五秒钟就播完了。因为黑白无常他俩着急下班。
黑白无常用锁链拉着我进入阎王殿,踢我的屁股,催促我快点,不要磨磨唧唧的。
“拜托,我刚才死了,不能让我先伤感一下吗?”
“哪有那么多事,快点走,今天干完你这一趟我们要下班了。”
黑暗中烛火照亮了一本大书,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人的名字和日期,那是生死簿。判官拿起笔来,沾了墨水就要划我的名字。
“等等,这上面说我还有十年寿命啊!”
“我知道,我们冲业绩而已。”
阎王坐在高高的宝座上,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他一说话,大殿里都是回音,“不用审了,拉去投胎然后下班吧。”
两个鬼卒叉着我来到一个老婆子跟前,老婆子端起一碗汤就要往我嘴里灌,说我喝了这个就能忘记前世的一切安心投胎。
我心里一万个不服气,一万个委屈,我打翻了汤碗,带着前世的记忆,纵身跳进了轮回……
这辈子,我一定要活得悠然自得!我睁开眼睛想看看我的新妈妈,好家伙,这不是几分钟前和我相亲的那个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