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的《局外人》以人与社会的异化为线索,以荒诞为核心构造情节,表现了人在社会里深深的孤独感和充满生命力的怀疑精神。
主人公默尔索以个人感受为出发点,对现存的人情世故、伦理道德充满孩童般的质朴怀疑,在面临审判时终于愤怒,直视太阳,撕裂理所当然的面具,渴望叫嚣、狂欢、热烈地死亡,借以对生的蔑视。
默尔索对这个社会来说是陌生的,他行事怪诞,难以解释。社会对默尔索来说也是陌生的,他怀疑一切。他所处的社会和他都是异化的。这种异化,表现在双方的荒诞之中。默尔索无感于母亲的死亡,杀死了无辜的人;法官们不关注案件本身,而对默尔索产生兴趣。大家顺从于习以为常的生活,默尔索的怀疑格格不入。加缪解释:“荒诞是这一不合理性与人的心灵深处所呼唤的对理性的强烈要求的对立。”这一故事通过主人公的感受,展现了生活的另一种面貌。
一方面,我们在看待默尔索的时候,无法不用人的感情去衡量他,说他冷漠、没有共情能力。但问题不在于他是什么样的人,而是他觉得他应该是什么人。他记不清母亲去世的日子,在别人惊讶于他表现出的悼念之时,他说出:“毕竟人只有一个妈妈。”这句话展示事实,苍白无力到令人咂舌。亲缘关系对他来说只是一种人人都有的现象,而其中的产生的感情都是可以用逻辑推理来解释的。他的难过,是用“毕竟”二字解释的。
虽然默尔索在理智上清楚人们的生活方式,在情感上却无法摆脱自己的感觉。他对应该这样或那样的生活表示怀疑,但他又对传统的社会关系表示理解,甚至让自己的行为更加符合道德的面貌。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摆脱他认识世界的方式,本能地用身体的感觉去支配他的行动。默尔索以身体的真实感受去对抗那些已经固化的生活方式,用模糊又晦涩的心理感受去对抗理所当然的观念。放大感受表达对机械运转的社会反叛,荒诞的行为表达对秩序的怀疑。
另一方面,象征公平的法官回避歧视问题,回避事实,却企图用道德上的“罪恶”来合理化一场确定无疑的罪行。默尔索与那个摩尔人无仇无怨,但是法官无法接受这样一种结果,于是挖空心思地去找默尔索的动机。法官们的结论是因为他在母亲去世之后表现冷漠,说明他是一个无情的杀人犯。没有动机却硬要诉求,在人的问题上,习惯于用简单的因果关系理解,用精神上的定罪来为现实辩护。“他人即地狱”,一个人难以摆脱他人目光的注视,默尔索作为个体难以摆脱道德对他的桎梏与诠释,只有在纳入社会理念下的个体才能合理化地存在。“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即使如实地讲出自己的感受,也无法改变“人们只看到他们想看到的”这个事实。
这场“谋杀”,是审判者们对默尔索杀人事实的解释,实际上是被解释成“谋杀”,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感到合理。同时,这也是人们巨大的惯性与僵化道德对默尔索“精神”的谋杀。前者,犯下罪行的默尔索没有令人满意的动机,后者,却含有一种集体的“作案”动机。作者用这一个无厘头的事件为中心,策划了一场没有动机的“谋杀”。让我意识到,本以为有意义的事物其实没有意义。只是太阳的猛烈与刺眼让“我”短暂地眩晕,周围的热浪让我愤怒而已。“我”却一直被无名之火烤炙。
默尔索先是拒绝了法官们的辩护,再是拒绝了神甫的救赎。法官们代表是道德力量,神甫代表的是宗教力量,他们都以一种父亲的姿态要他臣服。父亲在文学里往往象征着绝对的权力,象征着世袭的桎梏。默尔索的拒绝是一种精神上的“弑父”,他以一种疯狂的姿态告别“父亲的凝视”。同时,他想明白了母亲为何要“重新开始”另一种生活。明白了其中不可调和的荒诞之后,生命的最后时分,他接受成为一个陌生人。
如果生活充满荒诞,那就让我成为那个被围观的小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