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人类的成长意味着什么,对牛来说,或许成长是疼痛,青春是痛苦。
有时云黑会掰着我的脸惊奇地看着,不可思议地说到:“牛居然会流眼泪,牛会伤心。”也许我的大眼睛疲惫出了眼袋、泪痕,又或许我正在难过,谁说我们牛不会伤心流泪呢?那是没有见过牛的人才不懂。云黑开始更加懂我,她总是在我流泪的时候,默默地看着,眼里装的满是同情,她用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嘴里喃喃地说着“可怜的阿蛮。你怎么就是一头牛呢?要是一个人该多好,也许你就不会这么辛苦这么劳累,不会这么伤心这么难过了!”我也乖乖地任其抚摸,感受到一点来自人类的温暖,这种独特的感觉除了云黑,便没有人能给到我。
从我第一次背上铁犁,就再也没有停止过这项繁重的劳作。随着力气逐渐增长,我担负的责任也越来越重。每到春耕或秋耕的季节,都是我背着重重的铁犁喘着粗气干活的日子。行走在泥泞的土地里,我背着几十斤重的铁犁,将地里的泥土一道道翻起来。
从前到后翻一道泥土的时间,大概要十几分钟。好不容易走到头,主人又把我掉转头,继续翻第二道泥土,就这样一直背着铁犁不停歇地走着,直到整块田都忙完。
有时累的两腿都打颤了,实在走不动。浑身满是溅起的泥浆水,身上的绳套因为吃力紧紧地勒在我的皮毛上,以致出现一道道明显的勒痕。我不愿意的时候,主人就用绳子扯我的牛鼻子,示意我继续干活,快点干完。我的鼻子的确比较硬,力气也大,有时就犟在那里,每到这时,鞭子就会挥舞过来,在空中晃出一道悠美的弧线,“啪!”的一声脆响,再重重地落在我的背上...让我不得不一直喘着粗气不停地劳作着。
中途劳累的时候,主人会短暂休息几分钟,这短暂的几分钟才感到片刻放松,松了笼绳套子的我赶忙跑到水渠边喝起水来,离开泥沱的田地,两腿也更加轻松,再随意吃点青草,感觉活力一点点地恢复。主人和我一样,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泥浆让他的衣服斑斑迹迹,一半是泥浆水,一半是汗水,半湿半干地疲搭在身上;他的头发虽然短短的,却已乱的打结,卷卷地没了形状,一撮一撮地皱着。脸被太阳晒得又红又黑,满脸也是疲惫不堪的样子。他随意走到田岸边阴凉处坐着,拿起水壶喝起水来,有烟的时候便点支烟抽着,没烟的时候就那么傻傻地静静地坐着,等候着沉闷的田间吹来的一丝风。
有时我想,农民是辛苦的,他们不辞辛苦的劳作,大部分时间在工地里做工,早出晚归。好不容易有点闲暇时间,又都要用来打理庄嫁田地,抽着仅有的时间犁田、锄草、杀虫、摘菜、浇水、挑粪、灌溉等等,而他们所获得的并不多。一年几千斤的粮食,一些勉强过日子紧巴巴地金钱,他们的孩子大部分都读完初中便务工,为家庭减少负担。偶尔有开明的农民,会倾尽全力助自己的孩子读初中,高中,上大学,但因为高昂的学费,常常不得已还要出去借贷才能勉强维持。鸡窝里造金凤凰,难度是很高的!
农民的命运,或许只不过比牛好一些而已。
今天的任务特别重,从早上七点早早地犁田一直忙到中午。中午的大阳像毒蛇一般,火辣辣地照耀着,连田里的泥水都晒热了,我和主人都浑身贴着汗,嘴里却喷着火,像枯井一般干涸。这个时候的天气已经不适合再劳作下去了,主人把我安置到一处阴凉的草地拴着,便回家吃午饭。午饭过后,便又拉上我继续耕地犁田,整整一天下来,我都在汗水和泥泞中渡过,直到太阳将要落山,我们才勉强完成一天任务。
这样的日子一忙便是十天半个月,一日紧张过一日,都在抢着劳作时节。我特别盼望天空突然飞过大片黑色的云,黑压压地压在农田的上空,俯视大地。这个时候,农民们就会争相喊到:“快下雨了,赶快回去!”便都手脚忙乱地收拾农具,把我们牵上往家的方向赶路。
山雨欲来,风突然灌进来,我们一路小跑,黑色的云也一路跟着变幻。劳作完后的轻松让我撒开蹄子,云黑跟在旁边兴奋地看着天空,两条辫子一晃一晃地跑动,雨说来就来,像豆子似的,一粒粒重重地砸下来,落在我们身上。
“呜嗬!!”不知道谁兴奋地怪叫了一声,有其它农民也跟着吆喝起来,声音大声爽朗。起初稀疏的雨点,便变得又重又急地打了下来。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在一群人的奔跑下,十来分钟便跑到了村口。还没等进到各自家门,便被大雨淋了个通透!身体的疲惫反而一扫而空,一种“爽”的感觉袭遍全身。
农妇在家门口拿着两把伞正准备出门,就看着两人一牛像落汤鸡一般闯进院子。院子里的鸡“咯咯”地叫着四散而开,大黄狗却亲热地摇着尾巴迎了上来。
农妇看着男人和孩子,大声笑着:“今天好大的雨啊!快进来换衣服。”
安置完他们,她又过来牵着我进了牛棚,没一会弄来一桶满满的热气腾腾的吃食,这次放的青菜、米饭、麦麸、饲料一起煮的特别浓稠,又丢来两三捆干草放在牛棚,农妇比以往时候大方得多,大概是犒劳我这段时间的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