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9月,在中国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三个年头,我走进了佳木斯师范专科学校。
那天的秋日有些恼人地烦燥,背着行囊,擦试着满脸的汗渍,我把自己明晃晃地摞在火车站前乱哄哄的广场上。对面有人打着条幅,条幅写着“欢迎新同学”,一些戴着校徽的学生正在接待刚下火车的新生们。我有些胆怯地走过去,站在那些和我一样的新生中间,随即登上接站的敞棚汽车,来到一个叫西南岗的地方。
学校的大门其实根本就没门,就是个大门垛子,有点像圆明园废弃之后的门垛子。院内临近大门垛子的地方是一个圆型的大花坛,花坛内生长着一些老树。通往校区的路两旁也生长着老树,地上厚厚一层落叶,秋风一起漫天飞旋。操场上几只篮球架子,似乎还堆着没清理干净的建筑垃圾。操场的北面是学生宿舍和食堂,西段挨近佳木斯第六中学,东边是教职工宿舍。校园内最显著的建筑是南边的一座工字型四层教学楼,它是这所学校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地方,后来被印在名信片上,新年到来的时候我们把这名信片发给自己的父母和在别处求学的同学们。教学楼的南面就是农民的菜地,坐在教室里就能看到田野了。
入学的时候已是9月,天气很快就变冷了。宿舍是旧教室改装的,一条长长的走廊黑泂洞的,挨着一溜宿舍。一个屋子几十人,屋内除了床铺还有学生的杂物,堆得满满地,走动都会互相碰撞,真像装在罐头里的沙丁鱼。睡的是上下两层的架子铺,一个人翻身打巴式,挨着的床铺就会跟着嘎吱嘎吱响,放个响屁也惹得满屋子人笑半天。起初,屋里并没有暖气,取暖要靠火炉子。这事真是太要命了,满屋子烟熏火燎,行李上落满灰尘,不得不用塑料布把床铺包裹起来。即使生着火炉,诺大的宿舍里还是很冷的,晚自习前要在热水房里灌好热水袋,放到被子里暖着被窝,不然晚上回屋时很难钻进被窝。吃饭要到挺远的学生食堂,每个人都有两个小盆子,一个打饭,一个装菜,跟小劳改犯似的。吃的是土豆白菜啥的,一份菜几毛钱,没有肉,还有一种菜汤,叫空汤,只有几点油星和酱油的颜色,好像是不要钱的。也有肉菜,在挨着边上的窗口出售,奇怪的是那个窗口买菜的人很少,大家都认为在那个窗口买菜的不是好人,都是纨绔子弟,有点得瑟。饭菜打到碗里冒着热气,回到宿舍就凉了。坐在床上就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咸菜吃。吃完了饭,再到走廊的冷水房洗碗,平时我们洗漱洗衣服也在那个水房。
这就是我们的学校,关于它的一切记忆都是灰色暗淡的,想说爱它不容易,它是那么简陋寒酸,以至于现在回忆起来,我们仍为自己纯真的青春年代感慨不已。可它毕竟是我们的学校,比如我们的母亲,虽然寒酸,比不上别人的母亲光鲜漂亮,却比别人更爱我们,比别人给予我们更多。
佳木斯师专,一座中国最简陋的大学,从此,我和我的同学们就在那个地方求学了。
我们都是一些朴素的孩子,即使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也很少有人叫苦抱怨,不是我们自己要朴素,是那个年代本身就朴素。朴素到我们都穿着色彩暗淡的衣裤,不论男生还是女生;朴素到我们每天只知道上课上自习,宿舍、食堂、教室、图书馆,就在这几个点上运行。
佳木斯师范专科学校的前身是佳木斯师范学校,直到我们来到这个学校时,它一直是一所普通师范学校, 从我们这届开始,它终于改头换面华丽转身,成为一所大学了,尽管只是一所专科大学。有关这所学校的说道可不少,做过“七二一”大学,招收过工农兵学员,可能满洲国的时候还招收过什么国高生呢,建国后它也是佳木期地区无可争辩的第一学
这所学校太破了,1977年恢复高考,当年是仓促招生,根本没有多少人。第二年比较正规点,我们是第三年入学的。显然它是为了应付这次高校制度改革变成大学的。学校的一切都是原来的老样子,唯一像样的建筑就是那座四层的工字型教学楼。说实在的,如果没有这座楼,我们真该卷铺盖走人了。
灰暗是佳师专的主色调,宿舍是灰暗的,走廊就不仅是灰暗,更是黑暗了;食堂是灰暗的,几个窗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打上一点苞米碴子或高粱米饭,就跟小劳改犯似的;教室明亮些,但与现在豪华气派的教室相比,无疑也是灰暗的。室外厕所坐落在宿舍后面,那里就不仅仅是灰暗和黑暗,而是特别地黑暗了。那个丑陋的又人人非去不可的建筑,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发着不怀好意的光,而且经常会损坏。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去厕所方便的人就得摸黑冒懞干。有一次,厕所的灯又不亮了。一个同学正蹲着方便,鸟个悄摸进来个人,对着他的脑袋就开尿,等他叫出声的时候,一泡热腾腾的臊尿已经全浇他头上了,可怜那同学大冬天的在厕所洗了个淋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