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吹牛皮
小学的时候,有几件我总会拿出来炫耀的事情,比如自己的成绩,比如我去爸妈打工的城市玩过两个月,另外,就是我有两个特别特别漂亮的表姐,这个漂亮可不是我自己吹的,是整个镇里公认的。因为表姐小时候就住在我家,所以跟我感情特别要好。我上初一的时候,爷爷告诉我她俩都去城市上班去了,当时觉得好厉害呀,我一个人连县城不敢去呢,她们怎么敢自己跑那么远?于是我又多了一件吹嘘的事儿:我那两个漂亮的表姐去大城市了!
后来有一天,我拿着破扫把在班级扫地的时候,门口突然闹哄哄的,有几个好事儿的男生还在大喊我名字。我一抬头,就看到我姐在门口叫我,告诉我说回家了顺便来看看我,我欢喜地差点扑到她们怀里去了。现在还记得她们穿了一身特别时髦的衣服,头发还是黄色的,皮肤好白,总之和当时那个破教室太格格不入了!我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不小心低头看到自己鞋子还破了,露出一截大脚趾,瞬间我的脸就红了,只能不停地把脚趾往里缩……
她们回家的次数慢慢多了起来,每次见她们又漂亮了不少,但是不知道是我到了青春期还是上次露脚趾事件,我开始不是那么开心了,很怕见到她们,也很少再去吹嘘这事儿了,不过还是不停地有人来跟我打听,问我表姐什么时候再来学校。她们给我翻出来很多衣服,都是之前穿过的,或者尺码买错了的。有的我穿着很合身,有的,却跟我这个年纪一点都不符……
一直到高中,我还穿着她们给的衣服。那时候我家也建了洋房,爸还清了家里所有的债,我再也不用穿破洞的鞋了。我妈在给我整理衣柜的时候,第一次很凶的跟我讲话:“以后别穿这些旧衣服了!都是她们不要的!”我的脸再一次红了,那晚,我在被窝里哭了很久。
很多人说,穷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区别,是教育模式不同、思维模式不同、生活环境不同等等理由,可那时候,贫穷就只是我发自内心的自卑和屈辱,是我青春期里最怕遇到的尴尬和苦楚。
【二】、表妹甜甜
大学时我谈了男朋友,家里也是农村出身,跟他聊小时候的趣事会特别起劲儿,但是说到以前家里没钱订80块一套的校服,别人都穿了就我一个人在广播操队伍里特刺眼,说着说着实在是太难受了,只有马上转移话题。
男朋友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多得数不清,因此有很多我现在都叫不上名儿的表哥表妹。有一次去他老家玩,见到一个跟我年纪一样大的表妹甜甜。我怎么形容呢?叫表妹吧,好像不太像。叫大姐吧,又好像差辈儿了。跟我一样的年纪,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一个人在院里刨玉米,小孩在旁边流着鼻涕嗷嗷哭,看我们进屋了,她赶紧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晒得发黄的皮肤、眼角有了细纹、染的头发很久没打理,衣服也不是我们这个年纪会穿的款式,跟我们聊天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哄小孩喝奶。
我坐了一会就离开了,真的不是嫌弃!而是想到多年前穿着露脚趾的鞋在班里扫地的自己。男友告诉我,甜甜读初中的时候还是校花,可好看了。不过读完初中甜甜就回家结婚了,因为家里还有两个弟弟,父母为了一个家庭的发展,作为掌舵者,考虑的当然是整体的“平衡”。结婚后刚生了一个,没想到又怀上了,不能出门打工,只能待在老家了。天天带孩子,很容易老。
【三】、我不敢。
我想起一篇文章,叫《农村的孩子不应读太多书》。文章说物质跟不上的时候,读书这种所谓的精神富足往往很难实现。读书上学了解了太多的现实,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有些退缩。你全都懂,全都知道,可是全都改变不了,这是一种没有尽头的绝望。
这种观念我真的不能苟同啊!读书就是为了了解世界的残酷和自己的失败吗?哪个老师会这样教学生?这个作者顶多是花了点钱考研出国,然后现实给他当头一棒而已。真正想读书的农村孩子,有多少是因为家庭负担、腐朽观念,或者无限的自我否定,而没有完成学业。
贫穷到底有多可怕?可怕到你经常会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好东西。不管这个好东西,是一件新衣服,一双崭新的运动鞋,还是一个优秀的人生伴侣。
我妈拿出来一件衣服,我就会在心里想:“肯定不是给我买的”,当她递给我让我试一下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我跟甜甜说其实你的身材保养的还是不错的,生了两个小孩也没怎么发胖,她说“你骗我的,怎么可能?”,可我真的没有撒谎啊;男朋友有一次跟我说:“我觉得你真好,真完美。”说真的,我不相信,我不敢。
【四】、没有摩天大楼
长大后,我到了表姐多年前来过的“大城市”,小时候我就一直想象这儿有一座堆满新衣服的摩天大楼;以为这里的人都不用扫把扫地;以为他们不用种地干活,张着嘴等人喂饭……后来我明白了,那些只不过是我心里一副夸张的自画像,我成为了它,我再也不用羡慕它了。
有人讲,你穷了快20年了,骨子和脉络里都刻上了自卑胆小的烙印,还期望大学一毕业就马上看开一切、活得像个有钱人?还真不是这样。贫穷有的时候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比富有容易多了。容易的事情往往只有两个结果:是或不是。它带来的两个后果无非是:自觉卑微/穷则思变、很麻木/很敏锐、拜金吝啬/持家有度、颓然戾气/勤恳努力……这时候我们就可以像做政治题一样,排除掉其他错误答案,剩下的不就是正确选项了吗?
“这是一道送分题啊各位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