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成在三个儿子相继死去,原本兴旺的大家庭,只留下一个孙女时,他,终于相信了冥冥之中自有公道的古训。
一切源头开始在那个阴云密布的夜晚,那天是阴历七月十五,天空布满阴云,月亮穿行在朵朵黑云里,只在云朵空隙露出光亮。
夜,黑漆漆的透着微弱光明,鬼门打开的日子,修成却要送一个生命去地狱。
夜静更深,修成压抑住心中的恐惧,抱着新婚三个月就从老婆肚子里出生的婴孩,鬼鬼祟祟地来到村外废弃的一口水井,想也没想就扔下去,耳边婴儿微弱的哭声很快消失在井口上方。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他呐呐自语,强烈的恨意驱散了恐惧,扭曲的灵魂让整个人在阴暗月色里更象是出了地狱大门的恶鬼。
他娶的是媳妇,可不愿养活别人的种,想象长大这个孩子叫自己爹就满腔恨意,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个儒雅随和带着眼睛的地主崽子。
修成脚步踉跄地往回走,婴儿微弱的哭声追随了他一路……
王淑芬躺在冰凉的土炕上,听着婆婆在外间骂骂咧咧地对男人说什么早该如此,当初知道了在肚子里时就该打掉……
王淑芬半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正在小声抽泣。
昨晚生完孩子她就昏睡过去,醒来已是天明,身边的孩子却不见了。她没相到修成会如此急迫地送走孩子,她一眼都没有看见那个小生命,是男是女不敢询问,只能以泪水洗面。
婆婆恶毒的话只当是发泄愤怒,她的伤心只限于孩子长什么样都没有看见,就离开她,不知道被送到啥样的人家,想起孩子自然就会想起孩子的父亲,那个儒雅带着一身书生气的男人,她的心撕裂般的疼痛。
如果不是因为出身不好,孩子不会连亲生父母都见不到……
三年后,王淑芬跟修成的第三个儿子出生那天,婆婆莫名其妙地咕哝:“怎么这么巧?也是七月十五,跟那死孩子同一天,该不是投生到这里,是来要债的吧?”
“娘!你说啥?……”王淑芬不知为何,听到婆婆的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听见婆婆的自言自语,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关于她和他的孩子,村里人私下里的传话多多少少也听到不少。她宁愿相信修成特意给孩子找一户条件不好的人家扶养,也不愿意相信修成会把孩子丢弃在废井里。
如今婆婆的话一下子划开遮盖的掩藏布,她的恐惧瞬时间爆发。
“那孩子没有给人,是、是修成把孩子给……对不对!”王淑芬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有些尖锐,孩子吓得大哭,小脸皱在一起,张着小嘴哭声嘹亮。
“哎呦!奶奶的乖孙,喔喔,不哭不哭啊。”
“你给我闭嘴!当心吓坏我的乖孙!”修成娘不敢直面儿媳,却仍然小声呵斥她,又低头哄着婴儿。
“为什么?他刚出生呀,还没吃一口奶……”王淑芬想起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心如刀割。
她的伤心没有人重视,为老修家一连生的三个儿子才是重点。
“是男是女?
等到了晚上,婆婆回到主屋,王淑芬问修成。
“你说啥?”依着炕墙抽旱烟的修成开始没明白,当抬头看见老婆发红的眼睛擎着泪水时,他的心莫名抽得紧紧地,莫名地就明白她问的是那个孩子。
他不自然地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锅子,拿烟袋杆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耳边又响起婴儿微弱的哭声。这哭声折磨了他整整三年。
“胡咧咧啥呢!.....” 他下意识地大喊,仿佛只有大点声音才能掩盖住内心里的恐惧,赶走耳边不断响起的魔音。
“呸!......”修成朝地上使劲吐了口痰,下炕趿拉着露出脚拇指的解放球鞋,双手攥着烟杆子背搭在腰后,用劲掀开打了补丁的门帘,“臭婆娘,再胡咧咧老子就不客气了”........
王淑芬看着修成的背影被门帘挡住,门帘呼啦地打了个旋转,又无力的垂下,男人走路带起的阴风,使门帘一角掀起,她看见修成的一只脚差点绊住另一只……
王淑芬紧紧咬住了嘴唇,下意识地伸出手,慢慢地落在身边婴儿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