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上弦月)
在搬家途中,千寻一家从20号国道驶向21号国道,处于一种颠沛流离的状态中。不能回到过去,而将要前往的“新家”又尚未到达。回首过去,战前昭和军国主义膨胀,战后昭和因朝战经济开始腾飞,在终身合同制与年功序列中喊出了“一亿总中产”的口号,而又在广场协议中刺破了经济泡沫,迎来长达十年的经济不振,是为“失去的十年”。不振的不止有经济,对未来的展望也一同逝去。日本迷失在了现代的十字路口,曾经引以为傲的变成了束缚的脚链,对社会充斥着绝望,自杀、反社会行为、邪教盛行。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千与千寻”推出了,这是一次寻回主体性的冒险故事。站在千与千(2000)的时间点,企图寻回迷失的自我,整理好情绪,满怀希望的展望刚刚到来的21世纪。
电影中的绝大多数人物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千寻的父母更是被好奇心一步一步带到深渊,最终成为从人被物化成猪,这是一种异化的暗示。不仅是千寻的父母,油屋的工作人员同样也受到异化的影响,合同制的雇佣关系,体现出现代社会组织形式。
油屋招募员工(被收编)前都有一个特别的仪式,把姓名交给汤婆婆,由汤婆婆改造并给予一个新的名字。姓名寓意着个体的性格、过去、别人所没有而独一无二的存在——主体性。当“荻野千寻”被改造成“千”时,也意味着主体性的缺失,一个完整的个体被同质化成一台工作机器。在油屋工作,不需要个性、感情、这些无谓的东西,只需要听话干活就好。
而对于不被油屋招募的,企图反抗当前秩序的。则被无情变成各种物品,甚至消失。这时对现代社会暗喻,钱是现代社会必不可少的东西,异化的工作是金钱的唯一道路,若不工作(反抗),物质上的窘迫最终迫使人被各种方式抹杀存在。
油屋看似是一个清除污垢的澡堂,却无时无刻散发着糜烂、享乐、消费主义的气息。层级的管理结构是对科层制的暗示,而父役、兄役等男性名称职务则是父权社会的表现。至此,油屋的社会结构已很好的展现出来,这是科层制与父权双重统治下的消费社会,油屋就是一个景观社会,而这套统治的顶点——汤婆婆,则是美国霸权与景观社会的象征,这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武力霸权实现物理上的占领、景观社会实现精神上的统治。
顺从它的人被改造成机器,反抗它的人被抹杀存在。但实际上,这看似稳固的统治实则暗藏着危机,在汤婆婆的统治下,每个被异化的员工都明确的感到了“哪里不对劲”的想法,并希望在积蓄自身力量后逃离油屋。而直接被油屋所打造出来的,沐浴着消费主义与虚无主义阳光的怪物——无脸男,则直接对油屋产生反噬,下意识的破坏整个秩序,而面对危机,最高统治者却无法阻止这场灾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
汤婆婆的得力助手——白。作为日本国家与文化的形象,为了学会法术(现代性)而拜师,在这过程中逐渐失去了自我——忘记了自己的姓名。
现代化的道路不止一条,而在当前“西方中心论”之下,现代性被描述成西方特有的,西方的现代性的道路就是一种“真理”“唯一”的道路。要从传统跨越到现代,只有向西方学习这一条道路。而后发国家在学习其道路时,强行套用经验,造成经验在本土的水土不服,过于借鉴只会导致自身所特有的传统、文化等被遗落丢失。
主体性的缺失根源在于虚无主义,在神学跌落后被资本主义无限放大。虚无主义来自形而上学,要克服虚无主义,海德格尔的方法是颠倒形而上学,重构形而上学,需要溯源,追溯到形而上学最开始的地方。记忆是主体性确立的关键,被夺走了记忆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要摆脱控制,就要夺回自己的记忆。
在电影结尾,白叮嘱千寻只向前走、不要回头,作为在那个世界里被毁坏了的千,即便找回了原来的名字,废除了卖身契,缠绕在她经历里的——父母的“选择”、白的感情,仍在不断篡改她的意识,破坏她的记忆,只要有所依恋,就确实逃不出它们的手心。这种被篡改的意识,便是昆仲眼中的“青面獠牙”的佃户和“仁义道德”,心中的“易牙的儿子吃到徐锡林,又一直吃到狼子村捉住的人”。被殖民者仍有对殖民时代的热枕留念,不一定他们热爱主子,而是依恋“南京夜曲”胜过自由解放。白必然能意识到,十岁的千寻确实不能意识到。
汤婆婆与钱婆婆是一对势不两立的姐妹,代表着两个不同的世界。汤婆婆代表着现代、资本主义社会,钱婆婆则代表着传统、前现代社会,她们本为一体,却势不两立。要逃出油屋世界,前往钱婆婆的世界,消除油屋对自身负面影响是第一步,所以河神的团子对两位角色(白、无脸男)只有催吐的效果。
前往钱婆婆的世界寻找答案,汤婆婆与钱婆婆之间两个世界双向的铁路在40年前(2000年算起),因为经济腾飞,被现代与传统的矛盾给撕裂了,只剩下一条单向度的通道。得到钱婆婆的帮助,在归去的途中回忆其记忆,白获得解放,拥有了面对汤婆婆的勇气,在后来的对质中胜出,最终寻找到归家的方法,千寻回到现实世界中。而对于白,作者给予了美好的幻想,摆脱了汤婆婆控制的他打算同汤婆婆商量,不再做她的徒弟。
在世纪之交,作者期待着新的变化而创作出《千与千寻》,期望国家与人民能在到来的21世纪走出十年的阴霾,重新振作。然而事违人愿,白并未逃脱汤婆婆的控制,一切都没有好起来。迫使着作者在创作完13年后喊出“起风了,唯有努力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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