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歧路之争，爱之囚笼
九天仙台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最终以玉离的强势通牒和天界的暂时退让而告终。消息传回，整个青邱都沉浸在一片压抑的、却又充满了希望的亢奋之中。
当玉离再次出现在静思殿时，阿凌早已从月嬷嬷那里，听说了仙台之上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她在寝宫门口焦急地等候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踏过回廊而来时，数日来所有的担心、焦虑与牵挂，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跑上前去，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没事，别担心。”玉离感受到怀中人儿那剧烈的、难以平复的颤抖，心中一片柔软，他轻轻地拍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
阿凌在他怀中轻轻点头，却依旧没有松手，反而将他抱得更紧。玉离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异常，那不仅仅是重逢的喜悦，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拉着她的手，走入内殿坐下，挥退了所有侍从，这才柔声问道：“阿凌，怎么了？”
阿凌看着玉离，眼眸中，此刻却充满了忧愁与挣扎：“是不是……人间出事了？”
玉离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这个微小的变化，却没有逃过阿凌的眼睛。
“承峰是不是被关进天牢？”阿凌追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可是因我而起？”
玉离的表情瞬间凝固，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反问道：“何人告知于你？”
阿凌看着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警惕，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更甚。
“这无关紧要。”她打断了他可能要继续的追问，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几分，“你只回答我，是，或不是？！”
玉离看着她那写满了焦虑和固執的眼睛，他叹了口气，重新握住她的手，这才解释道：“他确已被关押，但这并非因你之过，乃北境苍狼国的奸计。前些时日，看你伤势未愈，不易再添忧烦，我便没有告诉你。我已联络铁将军，也在暗中调动人手，设法助他脱困，你……”
他后面的话，阿凌已经听不见了。她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没想到……玉离早就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一直瞒着她。
他将她护在这座华美的宫殿里，为她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雨，却也……隔绝了所有她最在意的人和事。他为她打造了一个完美的、无忧无虑的金丝笼，而她，竟也在里面当了这么久的金丝雀。
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瞬间在她与玉离之间蔓延开来。她眼神彷徨，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为她付出了一切的男人。
“我……我想独自静一静。”她低声说道，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玉离担忧地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那紧闭心门的模样，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内殿。
阿凌心乱如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画苑的。
玉离的隐瞒，是对她的保护，却也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过去那个杀伐果断的凌将军彻底隔开。承峰因她而身陷囹圄，生死未卜，这份内疚与担忧，如同巨石般压在她的心上。阿石的背叛，以及他那充满了血泪的控诉，让她对那份曾坚信不疑的家国大义产生了迷茫。
所有新愁旧事，所有的痛苦与挣扎，在这一刻，都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奔涌而出，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再也支撑不住，沿着那面为她而留的空白墙壁，无力地滑倒在地。
她。。需要回去。。。
她留恋和玉离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留恋这种可以光明正大地相爱的幸福。但她也知道，如果她不回去，承峰就会替她背负所有的罪名，死在阴暗的天牢里。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曾用生命守护的北境土地和百姓，被那苍狼国侵略，而自己，却心安理得地，留在这世外桃源。
虽然凡间重重困境，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先回去。她爱玉离，她不忍看他伤心，但在此刻，她还有放不下的义务和责任，必须去面对。
当晚，玉离来到画苑找她时，看到的，便是阿凌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家乡的方向，眼神却异常平静。
她回头，看着玉离，眼中有不舍，有爱恋，还有种……不容动摇的决绝。
“玉离。。我必须回去。” 阿绫开口，声音平静却沉重。
简单的几个字，却如同最锋利的冰刃，狠狠地刺入了玉离的心脏。他脸上的温柔瞬间凝固。
“回去？”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夹杂着一丝急躁，“回去何处？阿绫，凌将军已死！你现在是阿绫，是我的……”
“我知道。” 阿绫打断他，声音微微颤抖，“可是承峰……承峰他因我而身陷囹圄。如今朝中奸佞当道，北境百姓无人可盼,我怎能安心留在这里。”
“承峰之事，我自会处理。”玉离黑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着不解，“我已在布局，不出十日，便能救他出来。你又何必非要亲自再回到那个泥潭里去？！”
“因为那是我的责任。”阿凌痛苦地看着玉离，“是我连累了他。我不能躲在你身后，心安理得地让你去为我收拾残局。况且，你乃仙家之体，若以非凡之力强行干预凡间朝局与命运，必遭天道反噬。”
“我不怕反噬！”玉离看着眼前这个坚强又固执的女人，心中那份积压已久的、对她总是将自己置于险境的惶恐，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的责任已尽！”玉离的声音充满偏执，他看着眼前决绝的爱人，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你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伤？在鬼门关前走了多少遭？难道还不够吗？！”
玉离的情绪越发激动。“你每一次出征，每一次受重伤，我都在忍受着可能失去你的痛苦。”
他看着她，仿佛可以看到她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战争留下的伤痕，在你眼中是功勋，在我眼中却是刻在我心上的刀痕！我要将你护在我的羽翼之下，为你挡去风雨，不让你再受半分伤害。”
“你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他伸出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脸颊上一道浅浅的伤疤，“可世人呢？他们为难你，伤害你，误解你，还理所应当地要你去拼命。”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忍！”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执着，“因为我知道，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凌将军战死沙场，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你可以真真正正地活下来，做回女子!我想把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来弥补你那些年的艰辛，弥补凡尘俗世对你的所有不公!”
“可你呢？！”他看着她，眼中是无尽的惘然，“你现在却要亲手毁掉这一切！你要抛弃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幸福，再回到那个随时都可能让你丧命的身份里去！”
玉离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阿凌的心上。她从未想过，在他那总高傲又强大的表象之下，竟隐藏着如此深沉的、因她而起的恐惧与不安。他的眼里充满了对她的疼惜和害怕失去她的痛苦，那份不加任何掩饰的、几乎要将他自己都燃烧殆尽的深情，让她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知道危险。。”阿凌闭上眼，声音中充满挣扎，“我都知道。可我不能因为害怕可能发生的危险，就抛弃所有我必须守护的东西。我不仅是你的阿凌，我皆是凌云，是凌将军。”
玉离偏激地觉得，阿凌不够在乎他，可以如此轻易的舍下他。在他们二人之间，玉离永远都是爱得更深的一方。
“为何？！”他的情绪失控，“天穹之星，沧海之月，凡你所愿，我都可以为你取来！为何……你就不能选择留下？！”
“还是说……你根本不信我有能力为你遮风挡雨？！非要事必躬亲，以身涉险？！”他甚至口不择言，“或是，我……必须变成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弱者，才能让你……放不下心地留下？！”
“告诉我！阿凌！到底要我怎么做？！”
这一连串充满了痛苦、委屈、愤怒的质问，让阿凌彻底呆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崩溃的玉离，心中痛如刀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俊脸。
玉离却气愤的挥开了她的手，眼神如同受伤的野兽。
阿凌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她真的答应了，真的留下了，那她……便不再是那个能与他并肩而立、在沙场上闪闪发光的凌云了。她会变成一只被他精心呵护的金丝雀，会失去自己所有的锋芒与骄傲，会成为……他羽翼之下的一个美丽影子。
那样的她，还是他爱上的阿凌吗？
不。她不能。她爱他，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能……让他爱上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懦弱的空壳。这便是他们之间，最残忍，也最无解的悖论。
她的沉默，成了压垮玉离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温柔也被冰冷的、霸道的占有欲所取代。他后退一步，声音冷得仿佛能冻结空气：
“好。很好。”
他用一种充满了暴戾的、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这静思殿半步！”
说完，他不再看阿凌一眼，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滔天的怒火与寒意，消失在了画苑门口。
阿凌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
爱与责任，如同两股反向的力量，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灵魂。这无解的两难，让她痛苦得几乎要窒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