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我曾热衷泰戈尔的诗,不为别的,只因诗人对爱诠释的淋漓尽致又深彻入骨,可没读多久就放下了,是感觉到世界除了爱还有很多精彩的事情。
偶尔,我也读一读纳兰性德的诗词,但流连于苦苦思念而求之不得的爱情诗赋,并不适合我这样整日浸没在人群中的俗人。
现在,每每远行,我会随身带着季羡林先生的文集,《一生的远行》《清塘荷韵》都如人生的涓涓细流,看似平淡但能滋润甘甜心灵,让行走尘世中的我缓缓地静下来,又好像时时有一位大德明师在前方指引着我。
前几日,在高铁站候车,我如往常一样照例是一杯咖啡一本书地在咖啡店闲坐。在我座位旁边,是一对青年的情侣,女孩子大大的眼睛闪着欣乐笑意,粉粉的脸庞被灯光涂上了一层炫光。伴着咖啡的甜香和轻盈的音乐,他们亲密地说着比咖啡中的糖分还要浓稠甜蜜百倍的话语。
“我最喜欢住在黄山的空中树屋里,晚上躺在床上可以看着星星入睡。”女孩子娇若花息地说。
“还是住在山脚吧,第二天清晨可以去登山。”男孩子有他自己的主张。
他们继续讨论着,室内轻轻流淌着钢琴曲,我走去续了一杯玛琪雅朵。
等我回来,他们仿佛已商量好了此趟旅行的住宿地,我想一定是女孩子胜了,因为在我坐下时,女孩子冲我友好开心地笑,我也回以微笑,想着自己曾经走过的长长旅行的路,也和她一样总是充满期待。
我继续翻开《清塘荷韵》,巧合的是,同样是旅途,书中的《Wala》正好在演绎着季先生当年留学去德国时途中的趣事。文中的女孩子与一群包括季先生在内的谦谦少年,在开往波兰的列车上短暂相遇,少年对美丽可爱的女孩Wala的倾慕和喜爱,透过文字、带着波兰火车站的啤酒淳香向着我扑面而来,读着这样的句子:
“对面就坐了一个美丽的波兰女孩子:淡红的双腮,圆圆的大眼睛。”
“这双眼睛这样大,这样亮,又这样圆,再加上玫瑰花似的微笑,这一切深深地压住了我的心。”
“Wala,一个多么美妙令人一听就神往的名字!”
“Wala在我们熟睡时下了车,我当时醒了后确曾觉得非常值得惋惜,我们竟连一声再会都没能说,这美丽的女孩子就像神龙似的去了。我仿佛看了一个夏夜的流星。”
我却是仿佛看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行驶着的列车车窗前,搜寻已经消失的女孩踪迹——淡红的双腮,圆圆的大眼睛,直到最后将这些变成一片Wala印记珍藏到书里。
咖啡店的音乐已经换成了薛之谦《为了遇见你》,正好而又入味的歌曲。男孩和女孩还在那说着话,温腻和憧憬沾着甜甜分子的微风吹来,在小小咖啡馆弥撒开。我抿了一口玛琪雅朵上盛开的纯白色花朵,偏爱它不仅是因为浓郁的焦糖甜香、细腻纯美的花朵,还有意大利语中“甜蜜的烙印”的本意,每一杯玛琪雅朵里都该有一个甜美和希望的故事。
在欣悦的情绪中,我又低头继续读《Wala》。在遇见Wala的六年后战乱的德国,Wala又犹如初现般萦绕在季羡林先生思绪的触角中:
“我的眼前电火似的一闪,立刻浮起Wala的面影,难道这个女孩子就是Wala么?”
“命运是非常古怪的,它有时候会安排下出人意料的事情。就这样,我的脑海里纷乱成一团,躺下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伏在枕上听窗外雨声滴着落叶,一直到不知什么时候。”
“我注视这窗口,每一刹那我都盼望着,蓦地会有一个女孩子的头探出来,而且这就是Wala。在黄了叶子的苹果树下面,我也每一刹那都在盼望着,蓦地会有一个秀挺的少女的身影出现,而且这也就是Wala。”
读到这,我抬起头。男孩和女孩已开始收理行囊准备走了,女孩大大的眼睛仍闪着欣乐笑意,粉粉的脸庞被灯光涂上的一层炫光更亮了。我和她含笑算是告别,男孩紧紧牵着她的手,她亦是娇弱花朵般紧紧跟着男孩,去向他们要搭乘的那趟列车,开始充满美好期待的旅程。
我喝完杯中最后一口玛琪雅朵,合上书,看着窗外。车站里形色匆匆的旅人,每张脸上都写满了寻找和期待,甚至他们的步伐,也好像是在顺着记忆中、心向往的方向而行。
每个人的心里都该如季先生一般藏着一个Wala的印记吧——淡红的双腮,圆圆的大眼睛,不经意眼前电火似的一闪时刻浮起她的面影。每个人都该如咖啡店里的男孩和女孩一般,对即将开始或者已经开始的旅程满是憧憬和期待吧。我走在通往列车的路上,环顾左右,我们又亦是别人心里的Wala吧,不知道什么时候烙印在别人的旅程里,出人意料的时候就会出现。
Wala和玛琪雅朵,是留在我们长长的人生旅程中所有如苹果般芬香和温暖的印记,也是浩瀚人海中我们给别人的旅程中印下的美好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