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点了,还没吃晚饭,也不打算吃了。刚从图书馆回来,在地铁站外等公交车。耳机里放着好听的音乐,大大小小的车晃着黄的白的车灯倏忽而过,每盏路灯都泼下一小片橙黄。白天下过雨,沥青马路还潮湿着。这样的季节,广州也开始略约有点冬天的味道。以前喜欢被十一月尾巴的晚风轻拍脸颊,喜欢清醒的坚定的感觉。现在不喜欢了,因为越是清醒越心酸,越心酸越不知所措。
所有痛苦都从地理奥赛开始,没错我出局了。倒不是差很多的那种糟糕,而是只差4个名次零点零几分的煎熬。如果相差很多的话,那我承认是我的问题,但这样的名次,分明就是上天跟我过不去。从广州到宿州,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至于期中考,意料之中的低。考过三次十位数个位数都相同的名次的人,恐怕也是年级里屈指可数的几个了吧。混在18班的教室里,我就像一个傻子,学习没方法没效率,这也不懂那也不会,题目问人问到我自己都厌烦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不过所幸呆在18班,我至少还知道差距在哪儿,至少还是一个有点自知之明的傻子。
周二的时候在宿舍外面一边哭一边和妈妈打电话。宿管来了,拿手电筒朝我晃个不停,晃得我更加心烦意乱。一边是妈妈喋喋不休的话,一边是宿管不耐烦的催促。说实话,那一刻我真想从兰玉楼上就这么跳下去,可能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宿管朝我喊:“赶紧回去,不许打电话!”已经崩溃到极点,所有理智都烟消云散,我也朝宿管喊回去“我就爱在这里打电话怎么了!”然后转身冲进宿舍用尽最大的力气把门砰地一声摔上,声音大得估计整栋兰玉楼都能听见吧。没过几天,宿舍的警告白条就发到我手上了。据说班主任让人传给我的时候,还殷切诚恳地嘱咐我“再接再厉”,好的我一定再接再厉,一定不让我这样的败类再拖班级的后腿砸了18班的门楣,一定早日乞骸骨卷铺盖滚走。
昨天放学了去上补习班,上到一半突然发现周末要做的作业都落在班上了。虽然或许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件尘埃一样的小事,却再一次让我精神崩溃。周末不带作业,我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立刻向老师请假赶回学校,昭明楼的楼梯电梯早就被锁上了。苦苦哀求了保安好久他们才同意我上楼拿书。记得当时有一瞬间还计划着如果保安不同意,我就想办法从一楼爬墙上去,反正书是一定要拿到的,否则我想我又会整晚失眠。而拿到书后,又火急火燎地赶回补习班,生怕错过一节课——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疯子。
我真的要疯掉了。
我看不起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
可我太贪心,什么都舍不得放下。
因为前几天因为一件芝麻大小的事和爸爸吵了一架。他也是个固执的人。昨晚我回家后跟他说话,本想稍稍排解一下最近糟糕的心情,没想到他还把他这件事挂在心上,还说什么“不想再管你了”。
好,不管就不管,反正一直以来我就算在外面呆到凌晨也不会有人担心,更不会有人打一通电话来询问。每周末从广图回来末班车都快过了,下车后还要走上一段很黑很黑没有人的路,打电话给他也不愿意来接我,倒真是很放心我。只好把耳机音量调大,调到可以掩盖住大风穿过树叶的凄厉的哭喊声。
从小到大,因为爸妈不怎么管我,我都像野草一样随意生长,自由散漫来去如风,习惯了一切都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习惯了肆无忌惮勇敢无畏——反正我有全世界。
不过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身边同学有管手机催作业看重成绩的家长,至少那样的家长眼里有他们的孩子。
于是我开始很努力,只想不断地用成绩证明自己,希望自己当一个有点强大的人,希望爸妈能多关心我一点,希望爸妈能看见我。
我承认我是一个有点人格分裂又太容易纠结的人。我可以执拗拿着笔十几个小时坐着不动一副看起来很努力的好学生的样子,也可以在下一秒翻脸不认人和老师爸妈自己过不去。
比如最近,就不太想当个听话的学生,只想心安理得地做自己。比如最近,特别想干点不按常理出牌可以用来发泄的事,不然我会被自己逼死。
每晚都要大哭一遍才能稍感安心,特别想对着夜晚大喊大叫,好像这样才能稍微释放一点负能量。可是声音到嘴边又被可怕的意志强行压下——不行,你这样会吵到别人。
来自生活学习各个地方的压力都像一座座大山一样朝我压来。我感觉我要精神分裂了,我感觉我要死了。现在神经衰弱到别人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随口说的一句话都有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的威力。
那天老师在班会课上说的话真的点醒了我。我想我应该在学习上做出一些改变。
可是,你知道吗,很多东西早早就变成了习惯,改变起来难上加难。
所有我曾经奉之为人生信条的诸如勤奋上进、坚韧不拔的性格标签都成了“看起来很努力实则没有效率”的典型注解。
所有“笨鸟先飞”的口号都是喝下之后只会化作眼泪的毒鸡汤。事实告诉我,我的确是一只笨鸟没错,而且还是一只连翅膀都长不出来的笨鸟。
最近遭到了太多的否定——诸如晓天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晓天你这样做不好,晓天你这样做会有那样的后果——总之,晓天你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你完了。
是啊,我是一个重度强迫症臆想症自虐倾向人格分裂神经衰弱精神病患者。
我也觉得我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人。
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面生的保安小哥给我开门的时候顺带说了句:
“周末还背这么大的书包出去?真是辛苦。”
我忍住眼泪朝他笑了笑。
谢谢你,陌生人。
这句话是这段时间以来我听过最美好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