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隐没在角落里,双手抱膝,头垂到手面,手竟然没有一点力气将它举起来,我感觉泪一滴滴从指间滑落,又一滴滴掉在地上,它们悄无声息,洒落在了无人烟的旷野上。
而世界出其喧嚣。
离我不远摆地摊水果的小贩,操着广东口音在笑。从我身边走过的路人,边打电话边笑。卖海鲜的店家在笑,开汽车的打着喇叭在笑。阿哲满脸歉意地在笑。长发白裙的女孩伸出手,冲我莞尔一笑。
所有人都在笑,笑声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割裂着环绕我的空气。我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整个胸腔要炸了。
泪一滴滴往下掉,却没有声响。
"爱一个人,那门是窄的,那路是长的。"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阿哲,牛掰了啊,认识两年第一次听你说这么有深意的话。"
"圣经说的,我哪有这水平。"
"圣经还说什么了?"
"莫小米要在公元2010年7月30日12点前答应于阿哲的求婚,到他怀里去,那里有光,跟着光走,得永生幸福。"
"她若不跟呢?"
圣经说了,她若不跟,那你到她怀里去,那里有光,跟着光走,得永生幸福。"
我咧着两颗小兔牙心花怒放的笑了。
那么,当我们用力爱一个人时,那门到底有多窄?那路到底有多长?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双腿蹲到麻木不已。也不知走了有多久,才走到小区门口。假发套子有点松,估计前面蹲地上时揉偏了吧,很快我便从小区保安似笑非笑的脸上判断出肯定是偏了。
"小姐不好意思噢,访客请走南门。"保安使劲憋着晒笑。
我懒得去给他假装微笑或客气解释,迈着原房东老太太一样颤巍巍的碎步,径直走到门口,掏出磁卡,像一头腹部中枪的母狮子,垂死挣扎着进入那片栖身的雨林。
别人看你好看你坏看你强看你弱看你精彩表演看你滑稽出丑又能怎样?还不都如过眼云烟般从你的生活掠过,真正主宰你生活的,是构建你世界的,支撑你世界的人。
天暗下来,空气里浮动着桂花的香。那香气馥郁,如多情的女子,浑身散发着诱人的信号。南国景秀,处处花红柳绿,土壤湿润,这里的女孩子大多皮肤细嫩声音娇柔。那只手轻佻地掠过阿哲肩上,和他挥手道别的长发白裙应该是本地女孩吧,她的皮肤是不是也如绸缎般细腻光滑?
我坐在儿童滑滑梯旁边的喜洋洋头上,手抓着羊角,颓废地想。
手机不知响了多少遍,刚开始阿哲一遍遍打,都没接,后来他就不打了,静悄悄地窝在我兜里。我掏出来想打电话,翻开通讯录,看到一长串电话号码,却不知道要给谁打。
好像很多时候都像此刻这样尴尬,平时口若悬河牙尖齿利惯了,真正到了想倾诉时,却找不到一个能说出话的人。
年龄越大,真的是越难把心扒出来呈现给对方,不是不想,而是它被岁月和年轮包浆的太厚。即便是亲昵到一个被窝里咬耳朵一条裙子换着穿的闺蜜,各自也总有一些说不出口的痛楚。
"我要做你唯一的闺蜜。"他嬉皮笑脸地说。
"爱上男人了?重口味啊,于哲。"我打趣。
"屁,爷所谓的闺蜜,仅指闺床密友。独爷一个,你但有二心,爷就从东平桥上跳下去,葬身鱼腹,让你悔恨终生。"
"那你这辈子得从东平桥上跳个十次八次,哈哈哈哈。"
记忆的沙漏滴滴答答,我紧紧抓着羊角,心往下沉。
手机铃声再次刺耳的响起,我真想把它扔出去,扔的远远的,连带我自己,扔到一个没有任何烦恼和痛苦的星球上,让谁也找不到。
正准备摁掉,来电显示却是妈妈,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把耳朵贴到手机边。
"小米,你干嘛呢?"我知道那头是深不见底的关心。
"没干嘛"。我开始咬着嘴唇说话,怕泪又往下掉。
"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觉得我们还是过来照顾你一段时间比较好,你觉得呢?"那头的声音小心翼翼。
"没事,阿哲照顾的挺好,你们别担心了。"
我深吸一口气。
"就怕阿哲一个人忙不过来。"
"过来人多孩子闹我也休息不好,你们把糖豆看好就行了。"我语气生硬,无名火乱窜,冲着电话里的妈妈无来由的态度恶劣起来。
"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我听不下去了,妈妈的哽咽让我心里更难受。
"好了好了,我吃饭去了。"我难受极了。
"一定要和阿哲好好的啊,也难为他照顾你。"
"嗯。"泪开始落。
想爸爸妈妈了给妈说我们就过来。
"嗯"。
要听医生话,按时吃药。按时去医院检查。
"嗯。"
糖豆很乖,吃的好睡得好,你放心啊。"
"嗯。"
我将耳朵紧紧贴着手机,我知道妈妈也是这样,爸爸必定就在她身边,精神高度集中地想听到我说的每一句话。而妈妈挂断电话爸爸还会追问妈妈小米刚都说了些啥小米状态好不好小米吃饭咋样睡觉咋样小米到底让不让咱们过去啊。。。。。。
世间有无数个叫小米的人,从每个小米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变成了爸爸妈妈心里唯一的小米。
我擦干泪,抬起头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