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是我的,我绝对不能让!”沈小玫把头钻进被子里,呜咽着。
“起来!快吃饭了!”妈妈站在床头喊,她知道妈妈的脾气,她亲自过来请,就是她已经特别生气了。她正准备起身,又听见妈妈说,“你瞧瞧她像不像只鸵鸟,只管脑袋不管腚。”
听到妈妈的嗔怪话语,她还挺想起身钻进妈妈怀里撒娇的,但当她反应过来,妈妈身边十有八九站在马屁精丁之萍,她竟恨起妈妈来了,带着外人来看我的笑话,“我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这个丁之萍是沈小玫的舅舅的独生女,父母都在大兴安岭林区,那里冰天雪地,即便住在土窝铺里,丁之萍也觉得非常高兴,整天和小伙伴在一起,但是到了上学的年龄,不能再撒欢地玩了,父亲把之萍送到呼和浩特的姐姐家,请姐姐姐夫照顾。
沈小枚一共有两个哥哥,他俩都大了,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大学,虽然沈小枚父母压力也不小,但是考虑到哥哥的实际情况,再想着之萍来了,能跟小玫做个伴,就爽快地答应了。
记得之萍来那天,全家人都火车站接,那是个有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小女孩,目光清澈的小女孩,虽然穿着普通,但是落落大方。小小的人就特别细心地给每个人带来了亲手做的礼物。给沈小枚大哥带的是一只蓝尾雉鸡的标本,二哥带的了一张鄂伦春风格的弓箭,他们俩特别喜欢,一直放在房间显眼位置。姨夫早早把烟丝抽完了,还让舅舅带了几次,总说之萍调的烟丝细腻,比大青山烟还好抽,之萍缝制的棉疙瘩,沈小玫妈妈一到冬天就不离脚,后来每二年,之萍就给姨妈缝两双。
只有给沈小玫选的那件鄂伦春袍子,她从没当着人穿过,她发现自己穿上总不如之萍穿上好看,虽然她俩差半岁,但是小玫比之萍高处多半头,这小玫贪了长个,这身形单薄,就像蚂蚱一样细细的四根棍,支撑着一个大身子,岁数快八岁了,肚子还有点大,妈妈说这是疳积,小孩子都有;但是现在看到表妹,小玫就立刻明白了,这分明是妈妈没把自己带好的托辞,偏偏还是溜肩,衣服也撑不起来,不像之萍肩平如秋山,脖颈袖长,脸色红润白皙。所有那件衣服穿在小玫身上,就像戏服,而在之萍身上,那却是漂亮又合体,简直跟天仙一样。
于是,之萍和小玫的友谊维持了二天零七个小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小玫把自己拿给之萍的玩具都收了回去,好在姨妈给之萍也买了不少跟小玫一样的玩具,这让之萍在这个家里并不孤单。
自从之萍来到这个家,小玫总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家里的东西被她分走了,爱也被之萍分走了,她公主的地位也岌岌可危,“什么事儿你都在跟我抢,这件事儿,我绝对不会让。”这成了小玫思考模式,好像她最多的意义就是跟之萍争。
好多人都以为之萍也是这个家的亲闺女,每当有人这么说,小玫都要大声地纠正,“这个我的表妹,她姓丁,是舅舅家的女儿。”但是她总觉得这个说明的声音太弱了,没人在意,她做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这句话,想挂到之萍脖子上,被母亲及时发现,制止了小玫的恶作剧。
一晃十年过去了,已经中专毕业的她俩,都被分配到了内蒙古第一毛纺厂。两个人都出落的亭亭玉立,漂亮大方,加上这人人羡慕的工作,人人都夸小玫妈好福气。
可是小玫觉得不怎么带劲,凭什么之萍当一个出纳,就要坐办公室里,她贵为技术员,却整天要钻震耳欲聋、到处飞毛的车间里?跟妈妈说了她的烦恼,妈妈却说,“枚啊,你咋不说你的工资比你妹妹的还多出二十多块呢?”
听到这个,小玫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却不知为什么。总之,之萍的人缘好,厂里领导和职工都跟她很熟络,可她沈小枚却寂寂无名,还听说厂里还有好几个小伙追之萍呢!其实最烦心的事儿,小玫不好跟母亲开口说呢。
只见,沈小枚腾地一下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果真她第一眼看见丁之萍那张故作无辜的脸,她心里觉得直泛恶心。
昨天下班,这是这张脸满面春风的脸,笑吟吟地坐在小顾的自行车后面,快速地穿过下班的人流,全然不顾众人惊奇的目光,也全然不管人群里的表妹小玫的感受,一路车铃响飞奔着向西而去,那分明是乌兰恰特电影院的方向。
小顾是厂里新分配来的大学生技术员,不但技术好、人缘好,还仪表堂堂,来厂里一个多月,就有好多姑娘向他抛去橄榄枝,本来小玫有先天的条件,接触小顾,但是最近听说他跟好几个女孩走得都挺近,特别是跟表妹之萍,这让她气不打一处来。来是别人她就放手了,没想到又是表妹,她从家里跟自己抢到厂子里,从东西抢到人,这一下把小玫的情绪弄得特别烦躁,直到今天她亲眼看见二人不管不顾地在一起,她决不能再做滥好人了!
“快吃饭吧!今天给你俩包了最爱吃烧麦!”妈妈一边喊着她俩,一边自顾自地去厨房里端饭了,剩下了姐妹俩。
“光吃饭,你交伙食费了吗?”望着母亲的背影,小玫挑衅似得问妹妹,之萍慢下了脚步,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把伙食费交给我吧!”小玫不依不饶。
“交多少?”
“三十吧!”
“三十?好吧……”小玫压根没想到,之萍居然答应了,这可占她工资的一半多呢,小玫也不管那么多了,反正抓住了她经济的动脉,让她没钱跟小顾出去约会,这才是小玫的目的。
“把钱交给我!”小玫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走了。这事不能让母亲知道,要不她会觉得我沈小枚容不下妹妹。
这事没多久,之萍就不在这个家住了,因为单位建分厂,她就搬到厂里住去了。
“姨妈我们单位要在和林扩建分厂,我不便天天回来见你。但是我保证一有空就回来看您,姨妈我保证。”小玫听见之萍跟妈妈在里屋唠嗑,她知道妈妈很难过,但是她却高兴坏了,这一下眼中钉终于拔了,真是天助我也!
以后的日子,小玫全然不管妹妹之萍在条件简陋的新厂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孤单,反正她自己终日沉浸在幸福之中,她跟小顾的关系发展非常迅速,这才是她最值得骄傲的成就。
一年半后,小玫和小顾举办了婚礼啦!母亲让沉浸在幸福里的小玫一定通知之萍,告诉她无论再忙也要回来参加婚礼,可是小玫迟迟没有这么做,她不想自己的终身大事,有那个令她讨厌人的影子,不想让小顾在婚礼现场见到之萍,以免尴尬。
可是小玫的打算却泡了汤,当她从婚礼酒店的窗子里,看见之萍身影的那一刻。她灵机一动,告诉了她的闺蜜她的同学,却阻止小玫,其实她们中也有不少认识之萍的,她们还是去骂了之萍,因为她们最最痛恨抢别人男朋友的女人,她们骂之萍的时候,就像替自己解气。
那是一个让之萍终身不能忘记的中午,刺白的太阳几乎能射瞎人的眼睛,不能哪儿串不来的年轻女孩,对自己污言秽语,当着众人把自己说成一个抢别人丈夫的毒妇,之萍天旋地转跌倒马路牙子上,几乎站不起身来。
半年多前,小顾去找过自己,她已经跟小顾挑明了态度,“小玫认为你是她的男朋友,她非你不嫁了,咱俩勉强在一起的话,也不会幸福,我就怕对不住我姨妈!所以咱俩还是算了吧!”
之萍愤恨地想,当时她还不如把小顾抢过来,今天招这无妄之灾还能舒服点!
小顾也是我丁之萍的白马王子啊!当时我也是撕心裂肺地疼啊!谁管我啊?但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只有一个念头在她脑子游荡,“我欠我姨妈的太多太多,我不能让她伤心啊!”于是,之萍做了一个重大决定,离开呼市,回到呼伦贝尔父母身边去!
一转眼三十年过去了,如今小玫已经垄断了呼市德系车的经销和售后维护,但是随着电动车逐渐成为主流,燃油车已经成为昨日黄花了,即便是越来身份地位象征的宝马,也风光不再了。年轻人都去追捧功能更新科技感更强的新车去了,又遇上美联储一次次降息,直接影响了德系车的价格,原来他们看好囤积的好几种系列车,现在已经狂跌不止,想脱手已经不可能了!
那个昨日风流倜傥的小顾,现在成了大腹便便、终日借酒浇愁愁更愁的老顾,小玫虽然还保持着苗条婀娜的身姿,但是终日的失眠困扰着她,她好几次走到窗边,想终身一跃结束这一切。但她总有个意难平,为什么?为什么?只剩下她一人扛,两个哥哥剩下一个,还年老多病,没人照顾患了母亲,她的老年痴呆症时好时坏,折磨着她们一家子;丈夫原来这么扛不住事,自己当年当一个宝,捡回来的人,现在在她看来却成了拖累。
其实在她内心深处还在期待一个人,她的妹妹丁之萍,听说她在呼伦贝尔生活的特别好,不但有产业家庭幸福,还特别年轻,她真的希望妹妹来拉她一把,她再也不会骄傲了。
叮咚,门铃响了,是老吕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你不出去迎一下?”丈夫小心地问,“不了,我累了!”
正在迷迷糊糊之间,有人在用力地摇动小玫的肩膀,“怎么了?”她睁开惺忪的眼睛。
“你知道,老吕来干什么?”
“干什么?”
“他来给咱们送钱来了!整整五百万!咱们有救了!”丈夫老顾的双眼被泪水打湿了,还是小玫的眼睛昏花了,反正这不亚于旱地惊雷。
“什么?老吕怎么知道咱们的有困难?”
“他哪儿来的怎么多钱?”
“他不是一直在股市里转悠吗?没想到老家伙竟然悄悄咪咪挣了这么多,还说咱们什么有什么时候还!”
“这件事怎么这么蹊跷?”小玫还在琢磨,看见老顾已经不耐烦,也不再絮叨下去了。
等到第二年,他们还清了所有债务,包括老吕的,重要过上了旅游带孙子的普通人的退休生活。过年的时候,为了感谢老吕,他们请老吕到内蒙大饭店吃了一顿。
席间,老顾举起酒杯,老吕笑他酒都倒酒的技术退步了,小玫说这次经历把他操磨老了。
老顾两鬓亮的刺眼:“我当时真是怕啊!”小玫看见丈夫红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怎么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丈夫和家人负担?她不知老顾身旁的那棵橡树了吗?
酒过三巡,老顾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老吕,“这是干什么?”老吕满眼疑惑。
“这是我们的心意,老吕你一定收下!”小玫在旁边解释道,“要是没有你,我们这关是万万过不去的!你要不拿就是嫌这十万少?”
“你们这么说我真的很惭愧,今天接着酒劲儿,我给你们透个底儿吧!”
“这钱根本不是我拿的!是另有其人!”这句话说的沈小枚两口子大瞪眼。
“当时,我不能一直从你们这儿拿分红,听到你们的货款窝住了,我也是心惊肉跳,我在我弟弟那儿和老柴那儿都放着钱,这个你们也知道,跟你们的事儿前后脚,我弟弟和老柴那儿也相继出问题了!小冯天天骂我,吵着要跟我离婚,我哪儿能干釜底抽薪的缺德事,可是我知道拖一天,我知道就危险一天。我就去了海南多清净!”
“你不是去你儿子哪儿看项目吗?”老顾问。
老吕摇着满头白发的胖脑袋。“这个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脑,我一听声音,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当年我要在勇敢点就把这个声音留在我身边了!”老吕故弄玄虚地说着,老顾脱口而出:“丁之萍!”说完看了一眼妻子。
此时沈小枚已经被震惊震得脑子发懵了,此时老吕提到这个名字,莫不是她拿了五百万?
当答案是肯定的后,沈小枚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引得周围人都侧目观看,“哭吧!哭吧!只要你好受点!”老吕抚摸着沈小枚,抚摸着幸福中啜泣的妻子。